女孩带来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炸弹,短暂的死寂之后,办公室里轰然炸开!
“天啊!真的……真的开始了?”
“咬人?灰白色的眼睛?跟报告里……”
“快!快报警!通知警卫室!”
“报警?报警电话早打不通了!占线!全是占线!”
“张姐受伤了?那伤口……会不会传染?报告里那种病毒……”
恐慌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瞬间扩散、晕染。
有人手忙脚乱地抓起座机电话,疯狂地按着重播键,听筒里只有急促的忙音;有人扑向窗户,徒劳地试图看清楼下社区中心的方向,却被厚重的防爆玻璃和铅灰色的雨幕阻挡;有人则像受惊的兔子,缩在自己的工位里,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尿骚味,不知是谁失禁了。
王主任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
他站在门口,脸色比身后的墙壁还要灰败,刚才强撑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被抽空了的茫然和惊惧。
“肃静!都肃静!”他的声音嘶哑,试图控制局面,但尾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被淹没在更大的嘈杂中。
陈默没时间理会混乱。他一把抓住几乎瘫软在地的街道办女孩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对方痛呼一声。
“社区中心现在什么情况?门关了吗?里面还有多少人?受伤的张姐在哪?”他的问题如同连珠炮,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职业本能催生的冷静,尽管他心脏狂跳得快要冲破胸膛。
“门……门被堵住了……用桌子……椅子……王大爷……不,那个怪物还在里面撞门……砰砰砰地响……”
女孩语无伦次,眼神涣散,“张姐……她……她躲在二楼档案室……血流了好多……脸色白得吓人……在发烧……很烫……一直在发抖说冷……”女孩的描述让陈默的心沉入谷底。
发烧,畏寒——这和内部流传的部分初期感染者症状简报吻合。
“警卫室!联系上警卫室没有?”陈默转头朝着混乱的人群吼道。
“陈哥!警卫室说……说他们人手都抽调到地下车库入口和一楼大厅了!那边……那边也出事了!”
一个年轻同事带着哭腔喊道,“大厅接待处……刚送进来一个打架受伤的……突然就发狂了!咬伤了保安!现在大厅乱成一团!他们根本抽不出人去社区中心!”
坏消息接踵而至,系统性的溃败开始了。
陈默感到一阵眩晕。
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办公室——混乱的人群,堆积的文件,象征权力的主任办公室,以及窗外那片如同末日审判般的铅灰色天空。
这里,曾经是城市应急响应的神经中枢之一,此刻却像一个即将沉没的孤岛,自身难保。
“小刘!”陈默指着那个还算镇定的年轻同事,“立刻去后勤处!用我的权限卡,申领所有能拿到的急救包!止血带、纱布、消毒剂!越多越好!告诉他们社区中心有重伤员!快!”
“小李!你去技术组!让他们想办法恢复社区中心附近的监控画面!我要知道里面的实时情况!”
“其他人!”
陈默提高音量,压过嘈杂,“守住办公室的门!把能搬动的桌子柜子都堆过去!只留一个观察口!所有座机继续尝试联系外部支援!手机……看看有没有信号!”
他的指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暂时压下了恐慌。
人群开始笨拙地行动,搬动桌椅,制造障碍物。
沉重的办公桌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在混乱中竟形成一种诡异的秩序感。
王主任呆立在门口,看着陈默发号施令,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颓然地退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那扇门,象征着最后一点权威的退缩。
陈默快步走到窗边,无视了拍打在玻璃上的狂风骤雨。
他用力拉开厚重的窗帘一角,透过模糊的雨幕向下望去。
市政大楼前的广场上,已经看不到平时悠闲的行人。
几辆警车歪斜地停着,警灯无声地旋转,红蓝光芒在雨水中晕染开一片不祥的光晕。
更远处,社区中心那栋三层小楼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一楼临街的窗户玻璃碎了几块,黑洞洞的窗口像怪物的眼睛。他似乎能想象到里面绝望的撞门声和嘶吼。
“陈哥!监控……监控恢复了部分!”技术组的小李声音发颤地喊道。
陈默立刻冲到他的工位。屏幕上分割出几个模糊的画面,显然是通过社区中心内部尚未完全损坏的摄像头传输的。
画面一(一楼办事大厅):一片狼藉。翻倒的座椅,散落的文件,喷溅状的可疑深色污迹布满墙壁和地面。
一个穿着蓝色街道办制服的身影(看体型像张姐)蜷缩在角落里,被两个同事用桌子死死顶住。
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灰白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死光,正疯狂地试图抓挠顶住她的桌子。
她的右臂衣袖被撕烂,露出的伤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迅速蔓延的灰败颜色。
画面二(楼梯间):一个僵硬的身影(王大爷)正用头和肩膀,以一种机械而狂暴的姿态,持续不断地撞击着通往二楼的防火门。
门板发出沉闷可怕的“咚咚”巨响,每一次撞击都让门框周围的灰尘簌簌落下。防火门的金属表面已经凹陷变形。
画面三(二楼档案室门口):几个幸存者(包括受伤女孩口中的刘阿姨,她脖子上缠着浸透鲜血的布条)正用身体和能找到的杂物死死抵住档案室的门,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门板同样在被从内部猛烈撞击着!档案室里只有张姐?不!陈默的心猛地一抽——里面还有人被感染了!或者……张姐这么快就……
“砰!咔嚓!”监控画面中,楼梯间的防火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门锁位置扭曲断裂!门被撞开了一道缝隙!一只沾满血污和灰尘、指甲崩裂的手,猛地从缝隙中伸了出来,胡乱地抓挠着!
“啊——!”办公室里看到这一幕的人忍不住发出惊恐的尖叫。
陈默死死盯着屏幕,手心全是冷汗。
社区中心,已经陷落。
而市政大楼大厅的混乱……他不敢深想。
他看了一眼自己电脑屏幕上那个加密通讯软件,发给李哲的信息旁边,依旧是那个孤零零的绿色小勾,没有任何回复。
窗外的风雨声、楼下隐约传来的混乱叫喊、办公室里压抑的哭泣和粗重的喘息,交织成一首绝望的序曲。
那无形的、腐烂的洪流,已经漫过了门槛,正汹涌地灌入他们这座最后的堡垒。
陈默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比冰柜的冷气更甚,从脚底瞬间冻结到头顶。
然而,预想中的彻底爆发并未瞬间到来。
取代社区中心女孩带来的直接冲击的,是一种更为磨人、更为广泛的‘窒息感’。
市政大楼,这台庞大的官僚机器,似乎仍在凭借巨大的惯性,缓慢而沉重地运转着,试图将那越来越明显的崩溃迹象重新纳入“正常”的轨道。
王主任办公室的门依旧紧闭。但很快,一份经过“润色”的内部通知通过oA系统下发到了每一个人的终端:
?【关于近期个别区域发生突发公共安全事件的情况说明及工作要求】?
通知里,社区中心的袭击被定性为“因个人极端情绪及疑似突发性疾病引发的严重暴力伤害事件”,西区医院和南郊物流园的事件则被描述为“因信息误传和群体恐慌导致的局部秩序混乱”。
措辞严谨、冷静,极力淡化任何“异常”和“关联性”,强调“不传谣、不信谣”,要求所有人员“坚守岗位,恪尽职守,一切行动听指挥,确保政府职能正常运转”。
这纸通知像一块冰冷的巨石,试图压住所有人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办公室里,没有人说话,但一种更加沉闷、更加诡异的气氛弥漫开来。
同事们面面相觑,眼神交流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强行噤声的恐惧。
试图拨打外部电话的人发现,线路变得极不稳定,时断时续,即使接通,对方的声音也模糊不清,充满了杂音,仿佛信号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干扰、吞噬。
技术员小李面前的监控屏幕,一个接一个地失去信号,不是黑屏,而是变成一片密集的、跳动着的雪花,发出刺耳的沙沙声,仿佛有无数只眼睛在屏幕那头同时闭合。
最后仅剩的几个画面,也变得极其不稳定,图像扭曲、拖曳,像是透过沸腾的水流观察世界。
社区中心的画面早已彻底消失。
“主任!信号……信号全面中断了!不是设备问题!像是……像是强电磁干扰!”小李的声音带着哭腔,向那扇紧闭的门汇报,但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窗外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越来越厚,低低地压着摩天楼的顶端,明明还是午后,光线却昏暗得如同黄昏。
风更急了,呜咽着掠过楼宇之间的缝隙,卷起地上的纸屑和灰尘,形成一个个小型的、绝望的漩涡。
一种低沉的、持续的嗡鸣声开始隐约出现,不是来自某个特定方向,而是弥漫在整个空气中,像是这座城市本身发出的、痛苦的低频呻吟。
然后,灯灭了。
不是跳闸,而是彻底的、全方位的停电。
办公室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电脑屏幕熄灭前最后一瞬间留下的残影和窗外透进来的、病态的灰光。
应急灯挣扎着亮了几秒,发出惨白的光芒,随即也迅速黯淡下去——备用电力系统似乎也出现了问题。
黑暗和寂静骤然降临,只剩下窗外风的声音和那无处不在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嗡鸣。
“怎么办……”
“我的手机也没信号了……”
“主任!王主任!”
恐慌在黑暗中无声地蔓延、发酵。人们像失去方向的困兽,在昏暗的光线下摸索着,低声呼唤,却得不到任何指引。
陈默摸到窗边。他看到楼下街道上的交通信号灯全部熄灭,车辆混乱地堵在一起,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但很快就被风声和那诡异的嗡鸣吞没。
一些车辆试图艰难地挪动,却引发了更多的碰撞和堵塞。
远处,几个街区之外,一股浓黑的烟柱开始升起,缓慢地融入低垂的云层,却没有听到消防车的警报声。
他看到街角的人群开始出现骚动。一些人似乎在奔跑,另一些人则茫然地站在原地,或者……以一种奇怪的、僵硬的方式晃动着。
距离太远,细节模糊,但那种无序和混乱的态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
“嗬……!”
一声非人的、极其接近的咆哮突然从走廊深处传来!紧接着是沉重的撞击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撞击着楼梯间的防火门!
“它们……它们上来了!”有人失声尖叫。
办公室的门虽然被堵着,但此刻在黑暗中,那简陋的障碍物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撞击声一声接一声,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伴随着撞击声的,是更多、更清晰的“嗬嗬”声和某种……咀嚼、撕扯的湿腻声响?是从楼下传来的?还是从通风管道里?
黑暗中,人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也异常脆弱。
每一种细微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扭曲成最恐怖的想象。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陈默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决绝,“电梯肯定不能用了!我们必须从消防通道走!现在!趁它们还没完全撞开门!”
没有时间犹豫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黑暗和未知的恐惧。人们摸索着,互相拉扯着,凭借记忆向消防通道口挪动。
每一声从楼下传来的撞击和嘶吼,都让他们的心脏紧缩一下。
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恐惧之上。
消防通道的门紧闭着,老孙用不知道哪里摸来的钥匙颤抖着尝试打开它。
“快一点!孙哥!”有人带着哭腔催促。
“咔哒”一声,门锁终于打开。
老孙猛地拉开门——
一股浓烈的、无法形容的恶臭扑面而来!那不仅仅是血腥味,而是混合了内脏破裂、粪便失禁和某种更深层腐烂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息!
消防通道里一片狼藉。
应急灯微弱的光芒下,可以看到墙壁上喷溅状的深色污迹,阶梯上散落着破碎的眼镜、一只高跟鞋、还有一滩滩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
向上和向下的楼梯深处,都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沉重的脚步声、拖沓声、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嗬嗬”声。
他们被困住了。向上是未知,向下……可能是地狱的入口。
无形的洪流不再仅仅是漫过门槛,它已经充满了楼梯井,正在从上下两个方向,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向上合围。
他们能听到它,闻到它,感受到它带来的死亡气息。
风雨欲来?不,风雨早已 进入了房子。
他们正站在风暴的最中心,听着惊雷在耳边炸响,却看不到一丝光亮。每一步选择,都可能是踏入更深的深渊。
压抑感如同实质的黑暗,紧紧包裹着每一个人,几乎要扼断呼吸。
崩溃,就在下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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