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元\/斤。
五个金绿色大字挂在天空五分钟,像五根烧红的铁钎子,捅穿了整个农产品市场。
灵炎镇菜市场,红芭蕾萝卜的摊位前,刀疤强叼着烟,脚边立了块芦钢板做的价牌,上面用喷漆喷着血红的“199”。
“强哥……”旁边卖土豆的老王小心翼翼凑过来,“真卖199啊?昨天不还99吗?”
“昨天是昨天。”刀疤强吐了口烟,“老大——哦不,树老大说了,嫌贵别买。反正这萝卜,本来也不是给普通人吃的。”
摊位前围了三十多人,大部分举着手机在直播。
“老铁们看到了吗?红芭蕾萝卜涨价了!199一斤!一斤!不是一公斤!”
“丧心病狂!这够买二十斤猪肉了!”
“有没有懂行的说说,这萝卜凭什么这么贵?”
“凭它能防弹,凭它能治病,凭它是林燊燊种的——够不够?”
人群吵吵嚷嚷,但没人掏钱。
不是不想买,是买不起。
199一斤,一根萝卜按三斤算,小六百块钱。普通家庭谁舍得?
“让开。”
人群被挤开,走进来三个人。
一个穿白大褂的老头,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还有个穿军装的中年女人——肩上两杠四星,大校。
“来十斤。”军装女人开口,声音干脆,“包装好,发北京军区后勤部。发票开‘特种训练补给品’。”
刀疤强挑眉:“现金还是转账?”
“军委直拨账户。”女人递过一张盖着钢印的采购单,“以后每周固定采购一百斤,价格按今天的来。”
“成交。”刀疤强接过单子,随手从摊位底下拖出个泡沫箱,开始装萝卜。
围观群众炸了:
“军方都买了!”
“这萝卜真这么神?”
“我要一斤!不,半斤!尝尝鲜!”
“我也要!”
人群开始掏钱。
但刀疤强抬手:“停。今天只卖十斤,卖完收摊。”
“为什么啊?!”有人急道。
“树老大说了,物以稀为贵。”刀疤强咧嘴,“一天就十斤,多了没有。想要?明天请早。”
“那明天还199吗?”
“看心情。”刀疤强把泡沫箱递给军装女人,“心情好可能299,心情不好……1999也不是不行。”
众人:“……”
军装女人接过箱子,深深看了刀疤强一眼:“告诉苏晴同志,军委的订单,希望优先保证。”
“这话你跟树老大说。”刀疤强耸肩,“我只管卖货。”
女人点头,带着另外两人走了。
人群渐渐散开,但议论没停。
“一天十斤……这他妈是卖萝卜还是卖黄金?”
“不行,我得想办法弄一棵自己种!”
“你种得活吗?没听培训班学费一天两百万吗?”
“两百万……”有人咽了口唾沫,“王德发真的卖房了?”
“真卖了!”有人举起手机,“我刚刷到他老婆的直播间,正在房产中介签合同呢!”
画面里,王德发的老婆张红梅,坐在中介公司的小隔间里,面前摆着份《房屋买卖合同》。
房子是灵炎镇老城区一套八十平的两居室,房龄二十年,市价四十五万。
但合同上的成交价是:三十万。
“为啥贱卖?”中介是个染黄毛的小年轻,“姐,你这房子挂四十五万慢慢卖,肯定能出去。”
“等不了。”张红梅眼圈红肿,但眼神坚定,“我闺女下个月手术,要二十万押金。他爸学费一天两百万,先交一个月就是六千万……三十万,杯水车薪,但能撑几天是几天。”
她在合同上签了字。
手指在抖,但字迹工整。
黄毛中介叹了口气,也签了字。
合同生效。
直播间弹幕疯了:
“三十万!白菜价啊!”
“她闺女什么病?需要多少钱?”
“王德发人呢?就让自己老婆卖房?”
“在农场呢!听说正抱着盆土上课!”
“这家人……完了。”
就在这时,直播间画面突然卡住。
三秒后,画面恢复。
但张红梅面前的桌子上,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芦钢打的小盒子。
盒子自动打开,里面是两样东西:
一张银行卡。
一份合同。
银行卡上贴着小纸条,手写字:“学费预付金:六千万。密码:女儿生日。”
合同标题:《技术入股协议书》
甲方:燊燊农场
乙方:王德发
内容:王德发以“情感共鸣种植法”专利技术入股,占农场总股份0.1%。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注释:
“0.1%股份,按农场当前估值(1200亿)计算,价值1.2亿。每年分红不低于1200万。”
直播间死寂。
然后弹幕井喷:
“多少???1.2亿???”
“王德发有专利了?!”
“情感共鸣种植法是啥?抱着土唱歌?”
“这他妈是天上掉馅饼啊!”
张红梅呆呆看着盒子里两样东西,手抖得更厉害了。
她拿起银行卡,又拿起合同。
合同最后一页,签章处已经盖好了农场的公章——章纹是棵小树苗的轮廓,树冠里嵌着混沌星璇和秩序符文。
还有一行手写签字:
林燊燊(代理签字:苏晴)
张红梅眼泪“唰”就下来了。
她对着镜头,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他爸……他爸没白折腾……”
“闺女……闺女有救了……”
她哭得说不下去。
黄毛中介也看傻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姐……这合同……真的假的?”
“真的。”画面外传来苏晴的声音。
镜头转向门口。
苏晴站在那里,身后跟着璇玑,两人都是一身工装,身上还沾着土。
“王德发同志在培训班第一课的表现,证明了‘情感共鸣’在规则农业中的价值。”苏晴走进来,语气平静,“农场根据树苗——也就是林燊燊的规则判定,认定该技术具备独创性和可复制性,符合专利标准。0.1%的股份,是技术入股的正常估值。”
她看向镜头:
“另外,网上那些说农场黑心、趁火打劫的,听好了。”
“王德发的学费,农场全包了。”
“他卖房子的三十万,农场双倍返还——六十万,今天就会打到他妻子账户。”
“他女儿的手术费,农场承担。”
“从今天起,王德发一家,农场养了。”
“为什么?”
“因为树苗说了——”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
“真心种地的人,不该被钱逼死。”
直播间彻底炸了。
弹幕刷得根本看不清:
“泪目了!”
“农场牛逼!树苗牛逼!”
“这才是林燊燊的作风!”
“黑子们出来走两步?”
“我要去报名培训班!卖房我也去!”
“楼上醒醒,你有专利吗?”
苏晴没再理会弹幕,她走到张红梅面前,递过一张名片:
“嫂子,这是农场医疗组的联系方式。明天带你女儿来农场,我们这里有全国最好的规则医疗设备——林燊燊生前留下的。”
张红梅接过名片,哭得说不出话,只能不停点头。
苏晴拍了拍她肩膀,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停住,回头对着镜头补充了一句:
“对了,红芭蕾萝卜涨价的事,是真的。”
“但王德发家的萝卜——”
她笑了笑:
“免费。”
“以后他家吃的所有农产品,农场全包。”
“这是员工福利。”
说完,她推门走了。
直播间热度冲到全平台第一。
五分钟后,热搜榜前三:
#农场六千万预付金#
#王德发技术入股1.2亿#
#红芭蕾萝卜员工免费#
舆论彻底反转。
那些骂农场黑心的人,闭嘴了。
那些质疑学费太贵的人,改口了。
那些说王德发傻的人,开始羡慕了。
而此刻,农场培训班教室里,王德发对此一无所知。
他正抱着那盆已经长出十厘米高绿芽的死土,对着赤皮册子第二页发愁。
第二页不是光了,是声音。
册子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像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仔细听,又像人在低声说话。
但听不懂在说什么。
“这是……规则语言?”秦墨也对着自己的册子皱眉,“频率在17-23khz之间,人耳应该听不见,但册子把它‘翻译’成了可感知的波动。”
“它在说什么?”李守田问。
“不知道。”秦墨摇头,“我的分析仪能捕捉波形,但解析不出语义。这可能需要……情感层面的解码。”
所有人看向王德发。
王德发茫然抬头:“啊?啥解码?”
“你听这声音,有啥感觉?”沈青禾轻声问。
王德发侧耳听了会儿,犹豫道:“像……像我妈小时候哄我睡觉哼的歌。调子没有,但那个味道……很像。”
“你妈哄你睡觉哼什么歌?”
“就……‘月亮粑粑,肚里坐个爹爹’……”王德发下意识哼了两句,很老的童谣,调子简单到近乎单调。
但他哼的时候,手里的赤皮册子突然亮了。
第二页的声音,开始变得清晰。
不再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而是……
“哭”。
很轻的、像婴儿一样的哭声。
哭声从册子里传出来,钻进每个人耳朵。
“土在哭?”周怀仁愣住。
“不是土。”苏策燎突然开口,“是这片地。”
他指着窗外:“灵炎镇这片地,四百年前是古战场,死了几万人。血浸透了土,怨气一直没散。后来改成农场,林燊燊用生机元液净化过,但有些东西……净不干净。”
他顿了顿:“这哭声,是地底下那些没散干净的魂。”
教室里温度骤降。
王德发手里的土盆,突然剧烈颤抖!
盆里那株绿芽,开始疯狂摇摆,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拼命挣扎。
“它被缠住了!”沈青禾惊呼,“土里的怨魂在拽它!”
王德发脸色煞白,但没松手。
他紧紧抱着土盆,对着那株绿芽,用更响的声音继续哼那首童谣:
“月亮粑粑,肚里坐个爹爹。”
“爹爹出来买菜,肚里坐个奶奶。”
“奶奶出来绣花,绣个糍粑……”
他哼得不成调,但一遍又一遍。
哼到第三遍时,绿芽停止了挣扎。
哼到第五遍时,土盆不再颤抖。
哼到第七遍时——
盆里,突然“长”出了别的东西。
不是植物。
是……手。
一只小小的、由泥土构成的、半透明的手。
手从土里伸出来,轻轻握住了绿芽的茎秆。
然后,第二只手。
第三只……
土里伸出七只手,围成圈,托着那株绿芽。
像是在保护它。
哭声停了。
册子第二页的声音,变成了……哼唱。
和王德发哼的一模一样的童谣。
“这是……”秦墨盯着分析仪屏幕,“怨魂被‘安抚’了。它们把王德发的哼唱当成了‘安魂曲’,从攻击者变成了守护者。”
“所以第二课的内容……”李守田喃喃,“不是育种,是‘安魂’?”
“对。”苏策燎点头,“林燊燊留下的这些土,每一盆都背着一段历史。想种出东西,得先跟这段历史和解。”
他看向王德发:
“你小子……歪打正着了。”
王德发还在哼歌。
哼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想起自己闺女,想起老婆,想起卖掉的房子。
想起这辈子所有的苦。
他把这些苦,都哼进了歌里。
土里的七只手,轻轻摇晃,像是在跟着节奏摆动。
绿芽在手中间,安静生长。
教室门被推开。
苏晴走进来,把手机递给王德发:“看看。”
王德发接过,看到直播回放,看到合同,看到银行卡。
他愣住。
手一松,土盆差点掉地上。
七只手同时伸出,稳稳托住盆底。
“它们……”王德发声音发抖,“它们在帮我?”
“对。”苏晴说,“因为你帮了它们。”
王德发看着盆里那七只泥土小手,又看看手机屏幕上的1.2亿股份。
他突然“哇”一声哭出来。
哭得像个孩子。
一边哭一边继续哼歌:
“月亮粑粑……肚里坐个爹爹……”
“爹爹出来买菜……肚里坐个奶奶……”
歌声里,土盆里的绿芽,开花了。
一朵小小的、灰白色的花。
花蕊里,坐着个更小的、泥土捏的……
“娃娃”。
娃娃睁开眼,对着王德发,咧开嘴——
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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