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句的隐忧,是解九爷百年之后,若发生什么不测——多半会牵连到小花,到那时,书绾自会醒转。
陈道长瞧着解九爷了然的神色,愈发笃定了自己的判断,当即开口:“看来这丫头早把根由告诉九爷了。
贫道也不藏着掖着,等日后那些事真的发生,一旦牵连到那孩子,这小丫头自然会醒。
至于那孩子的命格,您也无需忧心,有这姑娘在,他绝不会有事。”
这话如一块巨石落地,解九爷与黑瞎子同时松了口气。
解九爷心中更是百感交集,他的指尖的茶盏微微晃动,茶水漾起细小的涟漪,他悬了半年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原来书绾的嗜睡从不是因为自己的苟延残喘,他总算没在人生最后关头,再亏欠女儿和小花半分。
黑瞎子斜倚在门框上,肩头骤然松弛下来,抬手用力揉了揉发紧的眉心。
眼底积压了半年的疲惫总算散去大半,连带着嘴角都勾起了一抹久违的痞笑。
识海深处,三七蜷成一团,毛茸茸的猫爪轻轻拍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
它望着识海中央那道蜷缩的身影,小脸上满是心疼,圆圆的眼睛里泛起水光,细若蚊蚋的声音在识海里轻轻回荡。
“言言,对不起……都怪我没早点找到根源,让你受这么多苦。”
这声愧疚的低语,被识海的屏障牢牢锁住,黑瞎子听不到,守在床边的张起灵也听不到。
唯有沉眠的书绾,在无意识中微微蹙了蹙眉,仿佛感应到了这份藏在灵魂深处的歉意。
陈道长捻着花白的胡须,目光先落在床榻上安睡的书绾脸上,那双眼看透世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叹服,随即转向神色沉静的解九爷。
“九爷想必早有察觉,这丫头的出现本就改写了小少爷的命数,如今更是将自己的命格与他牢牢绑在了一起。”
“那姑姑会不会有事?”解雨臣猛地抬起头,小手死死攥着书绾的袖口,指节都泛了白,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
他不怕自己遭遇任何危险,唯独怕姑姑为了救他,把自己搭进去。
“不会。”陈道长语气笃定,掷地有声,“她这是罕见的‘舍己渡人’命格,看似以身犯险,实则是逆天改命的契机。
等她醒来之日,不仅小少爷能平安渡劫,她自己的命格也会彻底蜕变,再也不受‘贵人不贵己’的桎梏束缚。”
解九爷沉默了良久,眼底翻涌的情绪渐渐平复,缓缓开口:“如此,便好。”
他望向床上的书绾,眼神里满是欣慰,又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不舍,“这孩子,性子果然随了她娘云舒,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黑瞎子走到床边,弯腰轻轻摸了摸书绾的头发,指尖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声音放得极低。
“没事,我们等你醒。小花这边,有我和哑巴张盯着,绝不让你多担一分心。”
解雨臣用力点了点头,用手背擦干眼角的泪水,小脸上褪去了稚气,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坚定:“姑姑,你放心睡,我会好好的,一定等你醒来。”
陈道长看着这一室温情与坚定,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对解九爷说道:“九爷,贫道能做的,便是以符水帮她稳住心神,护住她的生机,不让那股绑定命格的力量反噬。剩下的,就只能静待时机成熟了。”
解九爷起身拱手,语气郑重:“有劳道长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温柔地洒在书绾苍白的脸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老宅里弥漫了半年的压抑与焦灼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而坚定的期待。
他们都在等,等那个为了守护家人而自愿沉眠的姑娘,在最合适的时机,缓缓睁开双眼。
识海深处,一间被暖光包裹的屋子里,书绾的灵魂静静躺在软榻上,面色安然,与现实中瘦削苍白的模样截然不同。
三七缓步走近,身形一晃,已化作个粉雕玉琢的正太,眉眼间却凝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他伸出小手,轻轻抚上书绾的脸颊,指尖触到的是一片温润的光晕。
沙哑的嗓音在空荡的屋子里低低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愧疚与自责:
“言言,是不是因为我的疏忽,才让你遭这些罪……果然,我就像那些人说的,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话音落下,屋子里的暖光似乎黯淡了几分,三七的肩膀微微颤抖,小手紧紧攥着书绾的衣袖,眼眶泛红,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脆弱,书绾看不到,也帮不了他,唯有尽快找到彻底唤醒她的方法,才能弥补这份亏欠。
1986年的除夕,雪粒子敲打着解家老宅的窗棂,餐厅里却暖融融的。
铜锅冒着袅袅热气,一盘盘刚出锅的饺子摆上桌,元宝似的滚在白瓷盘里。
书绾靠在椅背上,脸色依旧苍白,却难得地睁着眼睛,眼底带着鲜活的光。
解九爷坐在主位,把一个红绸布包的红包递到她手里:“提前给你的压岁钱,明年……就等小花替我给了。”
书绾接过红包,指尖捏着那方温热的布料,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还有些沙哑。
解雨臣坐在她身边,把饺子夹在她碗里,小大人似的叮嘱:“姑姑,多吃两个饺子,暖身子。”
黑瞎子夹了个白菜猪肉馅的饺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笑道:“花儿爷说得对,吃饱了才有力气睡,我们都等着给你接风呢。”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默默往她碗里夹了个虾仁馅的——那是她以前最爱吃的。
没有人提离别,也没有人露出伤心。他们都清楚,书绾这次闭上眼,再睁眼时,便要在解九爷的葬礼上了。
解九爷自己也明白,他是被时代遗留下来的人,如今终于能去见那些早年故去的亲朋好友,这不是悲伤,是归宿。
书绾慢慢吃着饺子,目光一一扫过桌旁的人:爷爷鬓角的白发,小花眼底的坚定,黑瞎子脸上的痞笑,还有张起灵沉静的眼眸。
她知道,这一眼之后,再睁眼,就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吃完最后一个饺子,书绾靠在椅背上,困意渐渐涌来。
她攥着解九爷给的红包,轻声说:“爷爷,小花,老齐,小官……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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