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的风停了。
陈默睁开眼睛,左手按住眉毛上方。那里很烫,好像有什么在皮肤下面动。他没动,只是看着远处的山壁。阿渔坐直身体,肩膀离开他的手臂,耳朵后面的鳞片竖了起来。苏弦的手指停在断掉的琴弦上,整个人一动不动。
三个人一起看向万蛊窟的方向。
广场上的鼓还在响,族人围着火堆跳舞,脖子上挂着花环,手里举着酒碗。但他们听不见了。一种安静从地下升上来,盖住了所有声音。
苗阿婆从高台走下来,手里的骨杖轻轻点地。她走到三人面前,手里拿着三张青灰色的符纸。
“这是避蛊符。”她说,“用南疆老树根磨成粉画的,能防十年内所有邪蛊。”
陈默点头,接过符纸,塞进怀里。阿渔也接了,贴在胸口。苏弦没伸手,还抱着那把破琴坐着。苗阿婆把最后一张符放在他膝盖上,说:“不用谢我,是你们救了这里。”
苏弦抬头看了她一眼,手指轻轻碰了下琴面。一声短音突然响起,远处树林里的鸟全都飞走了。
一个少年跑过来,手里捧着一盒药膏。他把药膏塞给陈默,低头说:“治烧伤的。”说完转身就跑。陈默看着麻布包的药盒,上面有草灰。他没打开,直接放进袖子里。
一个小女孩从人群里钻出来,跑到阿渔面前。她手里拿着一朵白花,仰头笑:“姐姐,给你戴花。”阿渔接过花,别在头发上。小女孩笑了,拉着她的手,在地上画了个圈。
“你会画符吗?”她问。
“会一点。”阿渔说,“想学?”
小女孩用力点头。阿渔握住她的手,用指尖在地上划了一道弯线。“这是护心符的第一笔。”她说,“不怕噩梦,也不怕黑。”
小女孩照着画了一遍,抬头问:“我能教弟弟吗?”
“能。”阿渔笑了,“谁都可以学。”
小女孩扑上去抱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旁边的人看见都笑了。几个老人敲了三下鼓,鼓声传得很远。
苏弦一直没动。他闭着眼,手指悬在最后一根好琴弦上。忽然,琴身轻轻一震——他没碰弦,琴却自己响了半声。
他猛地睁眼。
苗阿婆也感觉到了。她转身看万蛊窟,脸色变了。她快步走过去,把骨杖插进地面。一道青光闪了一下,很快消失。
“封印还在。”她说,“但下面有东西在推。”
陈默站起来走到她身边。阿渔跟上。苏弦抱着琴慢慢起身。四个人站在广场边上,面对山口。
风还是没吹。
树叶不动,火堆的烟笔直升起。一只乌鸦落在祭坛顶上,张嘴却没声音。
苏弦把断琴放在地上,双手盖住琴身。他闭眼集中精神,手指沿着裂缝滑过。琴身又震动了,这次更厉害。一段低沉的声音从琴里传出,像在回应什么。
陈默看他。苏弦睁眼,声音很小:“有人在弹琴。”
“在哪?”阿渔问。
“不在人手里。”他说,“在山那边。不是活人在弹,是琴自己响。”
陈默摸了摸眉毛上方。那里更烫了。他想起之前在丹阁地火室,左眼发烫前也是这样。他转头看阿渔,她耳朵动了动,显然也感觉到了不对。
“第七枚骨戒在哪里?”陈默问苗阿婆。
苗阿婆想了一会儿才说:“东荒妖域。”
“怎么去?”
“穿过兽潮之地。”她说,“每年春末,野兽成群迁移,踩过的地能裂开三丈。人进去会被踩碎骨头。”
“还有别的路吗?”
“没有。”她说,“只有这一条。而且……必须在月亮变亏之前到。不然妖域大门关了,三年不开。”
苏弦低头看琴。裂缝里冒出一丝黑雾,刚出来就被他用定魂香压住。他把香灰抹在琴面上,低声说:“它不想我去。”
“谁?”阿渔问。
“这把琴。”他说,“它知道前面有什么。”
陈默没说话。他从怀里拿出那枚碎掉的骨戒,握在手里看了几秒。戒指裂了,但还能看出原来的纹路。他记得第一枚是在幽泉谷找到的,那时还以为只是块废骨头。
现在八枚里,只剩两枚没找到。
“我们得走。”他说。
阿渔点头。苏弦把断琴背回肩上,动作慢。脸色比刚才更白,呼吸也浅。
苗阿婆看着他们,忽然说:“封山七天。”
旁边的长老一愣:“大祭司?”
“传令下去。”她语气坚决,“谁也不准进出。违者,按叛族处理。”
长老领命离开。其他人开始收拾祭坛,拿走酒坛和花环。跳舞的人停下,陆续散开。几个孩子还想留,被大人牵着手带走。
广场很快就空了一半。
陈默还站着。阿渔靠在他身边,悄悄抓住他的袖子。苏弦盘腿坐下,把琴放在膝盖上。他轻轻拨一下琴弦,声音比刚才稳了些。
远处山口传来一声很轻的琴音。
不是风吹竹林,也不是人弹的。那声音像是从石头里长出来的,顺着地底慢慢爬来。
苏弦的手指一下子收紧。
琴身剧烈震动,他只能用手按住。裂缝又裂大一点,一股寒气冒出来。他咬牙,把剩下的定魂香全撒在琴上,烟雾升起时带着灰蓝光。
“它要出来了。”他说。
“什么?”阿渔问。
“不是东西。”苏弦说,“是一种感觉。像死人睁眼,像坟土松动。它在等我们过去。”
陈默收好碎骨戒,提起剑匣。铁链哗啦响。他看向东方山脊,那里云很低,压着树梢。
“什么时候出发?”阿渔问。
“等他缓过来。”陈默说,目光看向苏弦。
苏弦摇头:“不用等。我已经好了。”
他撑地站起来,琴背在身后。脚步有点不稳,但眼神清楚。他看向陈默,轻轻点头。
陈默转身对苗阿婆:“谢谢。”
苗阿婆抬手,骨杖轻点他肩头:“南疆记住你们。”
阿渔也弯腰行礼,行的是龙宫的老礼。苏弦没说话,只把手放在琴上,轻敲一下。声音虽短,但整个山谷的叶子都抖了一下。
三个人站在广场尽头,背对祭坛。
天亮了,但山口还是很暗。风还没起。乌鸦早就飞走,只剩一根黑羽毛落在地上。
陈默迈出第一步。
阿渔跟上,脚步很轻。苏弦走在最后,每一步都很稳。他的琴不再响,但手指一直贴在弦上。
走出十步后,陈默忽然停下。
他回头看向万蛊窟。
封印的石门关着,符文没有光。但他看到一条红痕从门缝渗出,像血又不像。它顺着石壁流下,流到一半就干了。
阿渔也看到了。她抓紧陈默的袖子。苏弦没回头,但琴身微微一颤。
苗阿婆站在高台,看着他们离开。她举起骨杖,低声下令:“埋蛊砂,钉铜桩,七天内不准靠近山口。”
长老们立刻行动。
陈默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他们走到寨门时,太阳已经升起。阳光照在寨墙上,映出三个人影。影子很长,拖在地上,像三条还没走完的路。
苏弦忽然停下。
他转身看向寨子深处,眉头皱紧。琴身发出一声闷响,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伸手摸琴面,指尖碰到一滴水。
不是雨,也不是汗。
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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