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还放在剑匣上，铁链拖在地上。青袍人坐在树影里，断琴放在膝盖上，手指碰了碰琴弦。突然一声响，声音不大，却让人耳朵发麻。
陈默盯着他，没动。
阿渔靠着树，喘着气，想站起来。她试了两次，都没成功。苏弦坐在石头边，低着头，嘴角流血，血滴在琴上，染出一片暗红。
青袍人说：“我不是他。”
声音和之前一样。
但话刚说完，他猛地按下琴弦，用力一拨。
琴声刺耳，像撕布一样。树林后面三个人一下子倒地，捂住耳朵打滚。他们穿着黑衣，腰上挂着碎骨灯，是魔宗的人。
陈默松了口气。
他认得这声音。三年前在天机阁，苏弦第一次教他听《安魂曲》，开头就是这一声。这种声音别人模仿不了，只有用骨尊的骨头做的琴才能发出。
“你是谁？”陈默问。
青袍人抬头，眼神空洞。“我是他留在琴里的残识。真正的苏弦，早就死在焚楼那晚了。我藏在这根断弦里，等你们走到这里。”
苏弦咳了一声，慢慢抬头。眼睛浑浊，看不清东西，嘴唇动了动，说出两个字：“别信。”
青袍人不看他，把手伸进道袍，一把撕开衣服。胸口没有肉，只有一根发黄的骨头插在胸膛中间，几根细筋连到琴上。
那是骨尊的肋骨。
也是八骨将传承的关键。
青袍人说：“我能帮你们一次。之后的路，我走不动了。”
风从南边吹来，带着铁锈味。不只是那三个人，更多人正在靠近。陈默感觉到地面轻轻震动——有大队人马来了。
他低头看背上的阿渔。她闭着眼，呼吸很弱。再看苏弦，手还在抖，想碰琴弦，却抬不起来。
不能再等了。
“带路。”陈默说。
青袍人点头，坐正身子，双手放在琴上。他咬破舌头，一口血喷在断弦上。琴嗡嗡响，裂缝里透出红光。
第一段《破障引》响起。
声音往前冲，浓雾被劈开一条路。土飞草断，一条小路露出来，通向山外。
陈默立刻背上阿渔，左手扶住苏弦，把他拉起来。苏弦身体软，全靠他撑着。两人刚走几步，身后林子里就传来吼声。
敖烈的声音炸开：“别让他们跑了！”
几个黑袍人冲出来，拿着骨杖，踩着血符追来。带头的是敖烈，扛着大戟，满脸怒气。
青袍人没回头。
他十指猛按琴面，弹出第二段《断潮诀》。
音浪像墙一样撞过去。地面裂开，一圈圈裂缝 spreading 开，尘土冲天。几个魔修被震倒，两盏骨灯直接碎了。
陈默趁机快跑，沿着琴音开出的路冲出去。脚踩湿泥，滑了一下也没停。阿渔在他背上抖了一下，嘴里吐出一个字：“冷。”
苏弦被人拖着走，手指在地上划出血痕。他忽然低声说：“琴……不对。”
话没说完，人就昏过去了。
陈默咬牙继续跑。他知道苏弦的意思——这琴声太强，不是残识能弹出来的。每响一次，青袍人的身影就淡一分，好像随时会消失。
第三段琴音响起。
《归墟送》。
青袍人猛地撕开全身衣服，露出骨架。那些骨头不像人的，倒像乐器零件，一根根筋连着琴。他十指齐落，身体一震，整个人化成光点，全飞进琴里。
最后一声琴音响起。
百丈高的树全被拔起，泥土翻飞，形成一道大墙，挡住追兵。
敖烈站在烟尘前，大戟砸地，怒吼：“东荒妖域才是你们的葬身之地！谁也别想活着穿过兽潮之地！”
吼声传来时，陈默已经冲出树林。
他停下喘气，回头看了一眼。墙还在，暂时挡得住。但他知道撑不了多久。
他低头看手上的骨戒。戒指发烫，指着西南。
他抬头。
云在翻，地上有光，一条蓝线延伸出去，指向南疆。
“南疆在西南方。”他说。
阿渔趴在他背上发抖，嘴唇动了动：“有……骨头在哭。”
苏弦靠在他肩上，快没气了，听到这话眼皮一跳，低声说：“那是……葬魂岭。”
陈默没说话。
他咬破舌尖，用疼让自己清醒。左眼骨纹发热，体内灵气乱窜，他强行运功《玄骨炼天诀》，逼出最后力气。三根肋骨虚影绕在身上，发出灰白光。
焚天骨狱领域打开。
他一手护住阿渔，一手扶稳苏弦，脚下一蹬，三人飞了起来。
地面变小了。树林变成墨绿色，红土高原出现在下面，石峰耸立，像柱子撑天。远处云海翻腾，群山藏在雾里，山上有刻痕，像是字又像是符。
骨戒一直在震。
越近，震得越厉害。
飞到云上，风很冷。阿渔体温下降，皮肤发青。陈默把她裹紧些，手臂一点不敢松。苏弦几乎没呼吸，只靠胸口微微起伏活着，全靠那节残骨和琴的共鸣吊着命。
前面山脉越来越清楚。
山口挂着一面破旗，随风晃。下面有条小路通向寨子，寨门开着，没人守。
陈默认出来了。
这是南疆边境集市，巫族交易的地方。他来过一次，那时还是枯河村的孩子，背药草换盐。
现在他回来了，带着受伤的同伴，拿着未完成的任务。
他调整方向，朝山口落下去。
离地还有三十丈，阿渔突然睁眼。瞳孔缩成一条线，死死盯着一处。
“别下去。”她说。
陈默一愣。
她指着山口右边的一块石头。石头光滑，反着光，看起来没什么特别。
但她声音发抖：“那里……有人画过符，后来擦掉了。是活祭用的那种。”
苏弦也醒了点，看了一眼石头，喉咙挤出两个字：“陷阱。”
陈默立刻拉升，绕开山口，转向旁边山脊飞去。
他们在陡坡落地。陈默放下两人，自己站着不动。刚才那一眼，他已经看清——石头底下有暗红色粉末，是血混朱砂，还没干。
有人在等他们。
不只是魔宗。
还有别的势力，早就到了。
他蹲下摸苏弦的脉。很弱，但还有。阿渔靠着石头，手按胸口，龙血慢慢平静下来。
远处山口风停了。
破旗垂下来。
寨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太安静了。
陈默站起来，看向南疆深处。
雾还在，但他能感觉到——地下的震动来自那里，和万蛊窟下的东西一样频率。苗阿婆说过，那个被封印的东西，需要骨戒、祭品、活着的骨将才能唤醒。
现在，它醒了。
或者快要醒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昏迷的阿渔，又看了眼快不行的苏弦。
然后伸手，把背后的剑匣拿下来，放在地上。打开盖子，黑刀露出来，铁链缠着。
他握住刀柄，站直。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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