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贴在胸口，烫得像块刚从炉里捞出来的铁片。陈三槐没动，鞋底还沾着汉代铸币厂的灰，脚趾缝里塞着半片烧焦的纸钱。
他低头看了眼道袍内袋，布料已经被体温蒸干，边缘卷起，露出底下那枚嵌进皮肉的铜钱。它还在跳，一下一下，跟脉搏对上了节奏。
“不是信号问题。”他自言自语，“是老子成了路由器。”
他把鞋尖在地上蹭了两下，灰堆里浮出一道浅痕，像是有人用指甲划过土面。他知道这是族谱残印在回应——方向没错，酆都还在等他回去。
奈何桥头起了雾，汤映红蹲在一口黑锅前搅汤。锅底燃着蓝火，汤面冒泡，咕嘟声断断续续。她头发乱着，围裙上沾了油点，手里那把木勺转得慢，像是快没电的马达。
陈三槐走过去，没打招呼，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块布。那是他撕下的道袍角，裹着铜钱残片。他往锅沿一放，布一碰热气就卷边，铜钱发出轻微“滋”声。
汤锅猛地一颤，汤面炸开一圈涟漪。
影像浮了出来：他自己背着光，站在情丝传送门前，右手抬着，像是要推门。画面只有三秒，然后碎成波纹，散了。
汤映红愣住，手里的勺停在半空。
“这汤……连上了？”她声音发虚。
“你泼的那杯奶茶，”陈三槐盯着锅，“为什么能冻住核心？”
“我不知道。”她摇头，“我记得我端着杯子，然后……就想喝一口。”
“你每次见我都忘，是因为你自己也在删记忆。”陈三槐扯下另一块补丁，扔进锅里，“你加的健忘草，反噬了你自己。”
汤映红没反驳。她低头看锅，幽蓝的汤色开始旋转，表面浮出细密的波纹，像是信号栏在加载。
“按我平时赊账那碗。”陈三槐说，“加双倍香油，火候踩七下算盘珠。”
汤映红的手抖了一下。
她放下勺，换了一根细竹签，在锅底轻轻敲了七下。每一下都像在打摩斯密码。火苗随之跳动，蓝焰窜高，汤面泛起一层微光，像wiFi图标亮了绿灯。
她忽然抬头：“这汤……要连地府网？”
“不止。”陈三槐把手按在锅沿，“它得能登录玉帝审批系统。”
话音刚落，天上传来轰响。
孙不二驾着香炉砸下来，炉身冒着黑烟，三昧真火烧得歪歪扭扭。他趴在炉沿，帽子歪了，手里攥着一把数据线，嘴里叼着半截辣条。
“区块链崩了！”他喊，“所有节点都在报错！拘魂程序全瘫，牛头马面现在在后台互刷好评！”
“能发射吗？”陈三槐问。
“能烧，不能传。”孙不二吐掉辣条，“液态信息进不了高维通道，一灌就炸。”
“那就别灌。”陈三槐把铜钱从肉里拔出来一点，疼得抽气。他咬破手指，血滴在香炉心口，又把那块浸过汤的布塞进去。
香炉震了一下。
炉火由蓝转金，火焰里浮出一条数据流，像纸钱串成的链子，直冲天上。空中慢慢显出三维投影——十八层地狱利率核心外壁，浮现一行大字：
【请输入“阴阳两界金融教父”认证密码】
陈三槐眯眼看着。
左眼突然刺痛，他用力眨了几下，眼前闪过无数账本碎片，都是他这些年经手的阴债记录。右眼干得发痒，却一滴泪也没有。
“祖先们都不骂了。”他喃喃，“他们也知道这次玩大了。”
他把铜钱按进投影，左手食指在空中划出一道轨迹。投影震动，弹窗更新：
【身份验证通过，等待密码输入】
孙不二翻出笔记本，开始试密码。
“功德无量。”
驳回。
“冥通天下。”
驳回。
“铜钱入炉。”
驳回。
“三槐不倒。”
驳回。
“老子说了算。”
系统沉默三秒，回了一句：“建议文明输入。”
香炉开始发烫，炉壁裂了道缝。孙不二赶紧调散热，嘴里骂着祖宗十八代。
汤映红靠在锅边，喘气。她熬得太久，额头冒汗，嘴唇发白。她抬起手，摸了摸围裙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收据。上面写着一行小字：“第37次配方调整，加桂花香精0.5克”。
她盯着那行字，眼神有点恍。
“我是不是……本来记得什么？”她低声说。
没人理她。
陈三槐盯着审批框，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些年的事：数铜钱、修族谱、给鬼魂办社保、被陆离追着写催债单……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金融教父？”他冷笑，“谁封的？阎王批的？还是我太爷爷网购送的？”
正说着，远处传来音乐声。
老式录音机的杂音，接着是女声山歌，跑调严重。
杨石头提着夜壶晃过来，脚下踩着拍子，身子一扭一扭。他头上戴着耳机，线拖到地上，一边蹦跶一边用夜壶铜牌磕地，叮咚作响。
“发改委开会让我传话。”他说，“说是……系统得关，不然养老金要断。”
孙不二抬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你岗位在城隍庙，哪来的发改委？”
“我跳的是政策舞。”杨石头不服，“每一步都带文件精神。”
他继续跳，夜壶铜牌跟着节奏敲地：叮——咚、叮咚咚——
陈三槐忽然抬头。
“再放一遍。”他对录音机招手。
杨石头按下倒带键，磁带吱呀转了几圈，重新播放山歌。杨石头跟着跳，铜牌敲击声再次响起。
孙不二耳朵一动，掏出频谱仪接上香炉。
屏幕上跳出波形图，一段震动频率被标红。他把数字抄下来：3-7-5-3-7-5。
“试试这个。”他输入。
【密码正确】
所有人僵住。
投影闪烁，界面刷新：
【认证通过，主密钥待激活】
“什么意思？”孙不二瞪眼，“不是说对就能关？”
“意思是。”陈三槐看着那行字，“真正的密码还没输。”
汤映红忽然站起来，踉跄一步扶住锅。她盯着自己的手，又看向陈三槐。
“我想起来了。”她说，“那天我泼奶茶，不是冲动。我是……提前配好的。我在汤里加了信号催化剂，用我的体香做载体。因为我知道你会来，我知道核心需要登录权限。”
她顿了顿，声音变轻：“我还记得……你说过，最喜欢桂花味。”
陈三槐没说话。
他看着她，又看向投影。
“教父不是职位。”他慢慢说，“是身份。是谁最早打通两界经济命脉的人。”
“是你。”汤映红点头。
“可密码不是名字，不是称号。”陈三槐低头看自己露脚趾的鞋，“是钥匙。是系统认的唯一凭证。”
杨石头还在敲夜壶，节奏没停。
孙不二突然抬头：“等等……刚才那个密码，是从你的舞步来的。而这舞步，是从王寡妇的磁带里学的？”
“嗯。”杨石头点头，“她每月十五在乱葬岗唱，我听了三十年。”
“那磁带是谁录的？”孙不二追问。
“她自己。”杨石头说，“说是留着……等一个人回来听。”
陈三槐呼吸一顿。
他想起师父咽气前说的话：“三槐啊，功德这东西，你不拿，别人也拿。”
他也想起太爷爷在梦里摇蒲扇的样子：“你踩对地方了，但踩晚了也不行。”
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铜钱边缘。
一个念头冒出来，荒唐，却又合理。
“密码不是词。”他说，“是时间。”
“什么？”
“生日。”陈三槐抬头，“谁的生日？”
没人回答。
香炉的火还在烧，投影静静悬着。主密钥待激活，三个字闪得缓慢而坚定。
汤映红靠回锅边，闭上眼。她的嘴角还带着一丝桂花香。
孙不二低头检查线路，嘴里嘟囔：“下次得让张果老把葫芦借我充个电。”
杨石头停下舞步，夜壶铜牌贴在掌心，温温的。他挠了挠头，嘀咕：“这步法……好像是谁教我的？”
陈三槐站在投影前，伸手触向审批框。
指尖离屏幕还有半寸，铜钱突然剧烈震动。
他的左眼猛地抽搐，右眼干涩发烫。
投影上的文字开始扭曲，重组，变成一行新提示：
【检测到原始账户持有人生物信号，是否切换至生辰认证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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