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杭州城已过半日,天色逐渐向晚,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似乎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雪。
路旁的村落升起袅袅炊烟,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温暖,却也更加反衬出他旅途的孤寂与急切。
然而,这份孤寂感与前世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截然不同。
此刻,他的心是滚烫的,因为知道在道路的尽头,有一个同样在不屈抗争、与他心意相通的人在等待。
夜幕缓缓降临,大片大片的雪花沾湿了他的眉毛、睫毛,在墨狐大氅上积了薄薄一层。
官道上行人绝迹,唯有乌骓马喷出的白气和马蹄声,打破这雪夜的寂静。
他在一处驿亭稍作停留,给马匹饮些热水,喂些草料。
观砚办事稳妥,他并不担心西安那边。
此刻,他全部的心神都已飞到了上虞。
“公子,雪夜路滑,是否寻个驿站歇息一晚,明早再赶路?”
随行的护卫看着越下越大的雪,谨慎地建议。
马文才望着漆黑的前路,只有雪花在风中狂舞。
他摇了摇头,声音坚定:“不必,继续赶路。”
一刻也不想等,他必须尽快见到她,听她亲口……
或许什么都不用说,只需看到她那清亮而坚定的眼神,便能抚平他两世以来所有的忐忑与不安。
“英台,” 他在心中默念,仿佛这个名字能给予他无尽的力量。
他翻身上马,玄色身影再次融入茫茫雪夜,如同一支射向上虞的利箭。
马似乎感知到主人的急切,长嘶一声,奋力扬蹄。
在积雪的官道上,踏出一行坚定的印记,坚定不移地向着上虞方向,疾驰而去。
祝府后巷,马文才勒住缰绳。
夜色已深,大雪依旧未停,整个祝府被覆上一层厚厚的银白。
一道黑影如同融于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自巷角闪出。
正是奉命守护在此的马石。他快步上前,牵过马缰,低声道:“公子。”
马文才翻身下马,动作轻捷,玄色大氅上积雪簌簌落下。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祝府安静的轮廓,声音压得极低:“情况如何?可有异常?”
马石躬身禀报:“回公子,府内外暂无异常。王蓝田自那日被打后,一直龟缩在县衙后宅养伤,未曾再露面。”
“五皇子的人……明面上都已撤离上虞,但暗处是否留有眼线,尚未可知。”
“属下已加派人手,日夜巡视,绝不敢松懈。”
马文才微微颔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继续盯着,尤其是县衙和通往西安的要道,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是。”
吩咐完毕,马文才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祝府深处,那座他依稀记得方位的绣楼。
此刻,那里竟还透着一丝微弱的光亮,在漫天飞雪中,如同指引他的星辰。
他不再犹豫,对马石打了个手势,身形一动,便如一片轻盈的落叶,悄无声息地翻过了祝府后院的围墙。
积雪吸收了一切声响,他凭借着记忆和对光线方向的判断,在庭院楼阁的阴影间穿梭,很快便来到了祝英台所住的绣楼之下。
楼阁静悄悄的,唯有二楼一扇窗户内透出朦胧的烛光。
他站在窗下,仰头望着那点光亮,一路疾驰带来的寒风似乎瞬间远去,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
此刻竟奇异地平静下来,又被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渴望填满。
他正要寻个办法叩窗,那扇窗却“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轻轻推开了。
祝英台穿着素白的寝衣,她正想推开窗透透气,驱散一些心中的烦闷与屋内的炭火气。
然而,窗一开,夹杂着雪花的冷风涌入的同时,她也一眼看到了那个静立于眼前的身影。
玄衣墨氅,身姿挺拔,面容在雪光与微弱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模糊,却又无比熟悉。
她猛地怔住,扶着窗棂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猝然攥住,呼吸一滞。
“你……?” 她脱口而出,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微颤。
他怎么来了?还是在这样的深夜,以这样一种……近乎唐突的方式?
马文才在她推开窗的瞬间,目光便牢牢锁在了她的脸上。
多日不见,她清减了些许,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但那双眼睛,依旧清亮如昔,此刻正因惊讶而微微睁大,倒映着雪光与他的身影。
看到这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眼前,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马文才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温热的泉水浸泡,柔软得一塌糊涂,仿佛一路的风雪兼程、所有的筹谋算计,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好的回报。
然而,他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是那副沉稳冷静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光。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低头着她,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低沉。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祝英台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以及只穿着寝衣的不妥,脸上微微发热。
但她并没有立刻关上窗户,而是看着他肩头与发梢落满的雪花,忍不住问道:“你……你怎么来了?还弄成这副样子?”
马文才没有回答她第一个问题,只是抬手轻轻拂去肩上的落雪。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途径附近,顺道来看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略显疲惫的眉眼,“听闻……陶潜先生近日有雄文传世,震动士林。”
祝英台心中一动,看着他深邃难辨的眼眸,忽然就明白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不是途径,他是专程为此而来。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她心中涌动,有被看穿的微窘,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她抿了抿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别开视线。
望向院中纷飞的雪花,轻声道:“先生高义,仗义执言罢了。”
雪落无声,两人一在房内,一在窗下,一步之遥,感受着彼此剧烈的心跳。
“此事……你做得很好。”
马文才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肯定。
看着她的眼神,马文才心底泛起一丝酸涩的柔情。
他补充道,语气依旧平静:“釜底抽薪,攻心为上。此法,甚好。”
得到他如此评价,祝英台心中那点微窘瞬间消散。
她垂下眼帘,低声道:“不过是……无奈之下的挣扎罢了。终究是权宜之计。”
“足够了。”马文才看着她,目光沉静而坚定,“剩下的,交给我。”
简单的五个字,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和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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