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蔓的电话依旧每晚准时打来,但内容却悄然发生了改变。
起初,她问的都是具体的题目:“杨老师,这道题的第三问怎么解?”
后来,她开始问方法:“杨老师,物理的力学模型太多了,我总是记混,有没有什么好的梳理方法?”
搞的杨明宇这个教语文的每天都得复习高中的物理知识,就怕晚上被问的难倒了。
而现在,她问的是战略。
“杨老师,距离期末还有一个半月,我想把总分追回到年级前五十,您觉得我应该把主攻方向放在哪几科?是该补短板,还是该强化优势科目?”
电话那头的杨明宇发现了这种变化。
他知道,这个女孩已经不再需要他手把手地搀扶着走路了。她开始抬头看路,开始思考方向,开始找回属于自己的学习节奏。
他的角色也悄然从一个保姆式的教师,回归到了一个指导者。
这种转变,让杨明宇感到由衷的欣慰。
他当初最担心的就是苏晓蔓会因此产生过度依赖。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
14班的集体温暖,加上家庭内部的稳定,为她提供了后方保证。苏晓蔓展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坚韧与成熟。
她的自学效率也因此节节攀升。
白天,她严格按照“大14班”辅导天团为她制定的计划表学习。遇到难题先标记下来,留到晚上统一解决。
她的书桌旁贴满了各种颜色的便利贴,上面写满了她对自己的鞭策和规划。
“今天必须完成三套数学选择题!”
“化学方程式再默写一遍!”
“苏晓蔓,你行的!”
这些便利贴标记着她每天都在进步的轨迹。
而她与同学们的交流也变得越来越有深度。
她不再是被动地接收笔记,而是开始主动地写出自己的问题和疑惑。
她会将自己解题时发现的更巧妙的方法,写在小纸条上,夹在第二天要还回去的笔记里。
她会在林天的笔记旁边,画上一个佩服的表情包,并附言:“学神,请收下我的膝盖。”
她会在王昊那些“中二”的涂鸦旁边,回敬一个更“中二”的吐槽:“王子殿下,你的皇冠画歪了。”
这些小小的互动像一根看不见的纽带,将她和14班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她虽然身处孤岛,却感觉自己从未如此靠近一个集体。
她甚至开始期待,期待着有一天,能真正地回到他们中间,和他们一起在课堂上争论,在操场上奔跑,在食堂里抢饭。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悄悄地生了根。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
回去?
怎么回去?
以什么面目回去?
她害怕,害怕一走进教室,就会看到同学们同情、怜悯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
她害怕,害怕老师提问时,自己站起来却哑口无言的尴尬。
她更害怕,害怕面对下一次考试时,那张写着一落千丈分数的成绩单。
骄傲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即便经历了这么多,那份骄傲依然在顽固地负隅顽抗。它不允许她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所以,她把那个“回去”的念头死死地压在心底,从不向任何人提起,包括杨明宇。
她想,再等等吧。
等我把落下的课都补回来。
等我能重新考进年级前五十。
等我……能找回那个曾经无所不能的自己。
到那时,我再回去。
杨明宇看穿了她的这点小心思。
他知道,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孩是在等一个“王者归来”的时机。
但他更清楚,真正的回归,从来不是建立在分数和名次之上的。真正的回归是内心的接纳和勇气的证明。
而且,时间不等人了。
距离考试只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如果苏晓蔓错过了这次考试,她将彻底失去与大部队同步的机会,心理上的挫败感也会被无限放大。
必须让她回来。
就在这次模考。
这天晚上,在电话里解答完苏晓蔓最后一个问题后,杨明宇没有像往常一样挂断电话。
他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
“晓蔓,下周三模考回来参加吧。”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安静。
苏晓蔓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攥紧了。
来了。
那个她既期待又恐惧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
“我……”她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还没准备好……”过了许久,她才继续说道,“杨老师,我……我肯定会考砸的,我不想……不想让大家看到我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杨明宇的声音依旧平静,“一个为了追赶进度,每天学习超过十四个小时的样子?一个在家庭遭遇巨变后,没有倒下,反而变得更坚强的样子?还是一个,让全班同学都发自内心佩服和牵挂的样子?”
“晓蔓,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
“你以为,大家每天给你送笔记,是为了让你考第一名吗?”
“你以为,我们14班的集体荣誉,是靠一两个人的高分撑起来的吗?”
“你以为,老师和同学们的关心是有条件的吗?”
这一连串的追问说中了她内心的想法。
“我们等你回来,不是因为你需要我们,而是因为我们需要你。”
“14班是一个整体,每一个成员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回来吧,回到你的位置上来。”
“考试成绩不重要,输赢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一起战斗。”
“一起战斗。”
她一直想着要一个人“王者归来”,却忘了,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在她身后,一直站着一个班的“战友”。
他们用一张张笔记,为她铺就了回归的道路。
他们用一句句鼓励,为她点亮了前方的灯塔。
他们一直在等她,不是等一个学霸,而是等一个战友的归队。
苏晓蔓的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
“杨老师……”她哽咽着,对着电话那头,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对方能看到一样,“我……我回去。”
“好。”杨明宇笑了,“那我们,战场上见。”
挂了电话,苏晓蔓走到窗前,推开了那扇已经很久没有完全打开过的窗户。
晚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的脸庞,也吹散了她心中最后一丝阴霾。
她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感觉自己不再是那座孤岛。
但她不再害怕了。
因为她知道,她的身后,有光。她的身边有战友。
第二天,当苏晓蔓将自己决定回校参加模考的消息告诉母亲时,母亲愣了许久,然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她没有多问,只是走进卧室,打开了衣柜,取出了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校服。
而14班的qq群里,也因为一条消息彻底炸开了锅。
消息是王昊发的,一如既往地嚣张跋扈,充满了挑衅的意味,连发了三个感叹号。
“@苏晓蔓,明天模考,全班都到,你看着办!你要不来,就是看不起我们14班!!!”
苏晓蔓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的“+1”、“等你回来”的消息,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擦干眼泪,在群里回复了两个字。
“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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