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文字榨干了最后一丝精力,言屿从堆满稿纸的书桌前抬起头,颈椎传来一阵尖锐的酸麻。
窗外不知何时已是雨声淅沥,绵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
胃里空灼的饥饿感将他从回忆的泥沼中暂时拉出,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套上一件外套,决定下楼去便利店。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冷白光线下,他机械地拿了最熟悉的三明治和牛奶。
结账时,收银员找零的叮当声都显得格外遥远。
推开玻璃门,一股带着湿土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雨势不知何时变大了,瓢泼一般倾泻而下,在路灯的光晕里织成密集的雨帘。
言屿下意识地将装着食物的塑料袋护在怀里,另一只手徒劳地挡在头顶,正准备冲进这冰冷的雨幕跑回几十米外的公寓。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又带着点急切的声音,穿透哗啦啦的雨声,清晰地撞入他的耳膜:
“言老师!”
他猛地顿住脚步,循声望去。
街道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一把黑色的长伞,正快步穿过雨幕向他跑来。
是姜凛。
他穿着简单的连帽卫衣,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脸上却带着毫无阴霾的、甚至有些惊喜的笑容,几步就跑到了他面前。
“好巧啊,言老师!您也住这附近吗?”姜凛的气息因为小跑而有些微喘,声音却依旧清朗。
雨水模糊了言屿的视线,路灯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晕开一片片破碎的金黄。
看着姜凛撑着伞向他跑来的身影,看着他被雨水微微打湿的肩头,言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随即疯狂地跳动起来。
眼前的场景,与记忆深处那个永恒的雨夜联系在一起——季凛也是这样,在这样一个雨夜,莽撞地撞入他黑暗的世界,然后手足无措地想要弥补,小心翼翼地送他回家……
时光仿佛倒流,却又物是人非。
“……嗯,”言屿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就住后面那栋楼。”
姜凛已经自然地靠近,将手中那把不小的黑伞稳稳地倾向言屿,完全遮住了他,而自己的半边肩膀和手臂则暴露在冰冷的雨水中,卫衣布料迅速洇开深色的水痕。
“雨这么大,我送您回去吧?”姜凛的语气自然,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热情和不容拒绝的善意。
言屿的目光落在他湿透的肩头,那句习惯性的“不用麻烦”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却咽了回去。
一种强大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引力,让他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
他顿了顿,看着姜凛在雨夜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澈透亮的眼睛,那里面仿佛盛着细碎的星光,一种冲动促使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干涩了些:“你……吃宵夜了吗?要不要……一起去吃点?”
他似乎觉得这个邀请过于突兀,又急忙补充,像是在说服自己:“正好……可以聊聊新书的事情,说不定……能有些新的灵感。”
他用工作当作脆弱的盾牌,试图抵挡内心那莫名汹涌的、混杂着恐惧与期盼的浪潮。
姜凛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星辰,笑容更加灿烂夺目:“好啊!我知道附近有家烧烤摊,味道特别棒,这个点肯定还开着!”
言屿的心随着他的话猛地一沉,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当姜凛带着他,熟稔地穿过两条小巷,最终精准地停在那家他们曾无数次在深夜光顾、支着熟悉的红色雨棚、白色烟雾裹挟着诱人香气袅袅升起的烧烤摊前时,言屿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就连空气里弥漫的、独特的炭火焦香、孜然辛辣以及食物油脂被炙烤后散发出的复合香气,都与他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这个地方,承载了太多他与季凛之间不足为外人道的、琐碎而真实的快乐。
“就是这里了,言老师!”姜凛回过头,笑容依旧阳光坦荡,仿佛只是无意中发现了一家宝藏小店,“他们家的烤茄子和羊肉串真是一绝!我常来!”
言屿看着他毫无破绽的神情,心中的疑云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一次巧合是偶然,两次巧合是幸运,那这接二连三、精准命中他内心最柔软回忆的“巧合”,又算什么?
他心情复杂地在那张熟悉的、有些油腻的塑料小桌旁坐下。
周围是喧闹的划拳声、酒杯碰撞声和滋滋的烤肉声,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重复键,只是坐在对面的人,换了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姜凛熟练地拿起菜单,甚至不需要看,就报出了一串菜名,最后,他抬头对忙碌的老板自然地补充了一句:“老板,麻烦辣椒少放一点。”
言屿握着杯子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季凛知道他胃不好,每次点烧烤都会特意叮嘱这一句。
他沉默地吃着姜凛递过来的、烤得恰到好处的羊肉串,味同嚼蜡。
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又一次地落在对面那张年轻、俊秀、光洁得没有一丝疤痕的脸上。
怀念与怀疑像两条冰冷的毒蛇,死死交缠,疯狂啃噬着他的理智和判断力。
他既贪婪地捕捉着眼前人带来的、似曾相识的安心感,又恐惧这不过是自己精神崩溃前产生的美好幻觉。
一顿宵夜,在言屿魂不守舍和姜凛看似轻松愉快的闲聊中结束。
雨已经变小,成了朦胧的雨丝。
姜凛抢着付了钱,然后对言屿露出一个带着些许神秘的笑容:
“言老师,您在这儿等我一下,我有个小礼物要送给您!”
不等言屿回应,他便转身,像一尾灵活的鱼,迅速消失在了迷蒙的雨夜与街灯交织的光影里。
言屿独自站在原地,冰冷的雨丝飘落在脸上,带来细微的凉意。
他看着姜凛消失的方向,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紊乱地跳动着。
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害怕,害怕期望落空后的万丈深渊,那会比持续的绝望更加残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那个身影再次从雨雾中跑来,微微喘着气,发梢和睫毛上都沾着细小的水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而他的手里,赫然拿着一个东西——一个红色的、心形的、氦气充盈的氢气球。
那鲜艳的红色,那熟悉的形状,与当年那个挂在树枝上、被他笨拙地抱在怀里带回家的气球,一模一样。
姜凛跑到他面前,将气球递过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期待、紧张和某种深意的笑容,声音依旧清亮:“送给您!希望您……以后都能开心一点!”
言屿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轻轻晃动的、刺眼夺目的红色气球上。
它像一把钥匙,又像一道最后的通牒,彻底击溃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的眼眶瞬间通红,温热的液体迅速积聚,视线变得一片模糊。
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明显的哭腔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质问:
“姜凛……你……”他深吸一口气,却无法缓解胸腔的窒痛,“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是雨夜?为什么是这家烧烤摊?为什么是少放辣椒?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气球?!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环环相扣的巧合?!这分明是……分明是……
姜凛看着他瞬间崩溃的情绪,看着他通红的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泪水,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却依然带着温暖的弧度。
他没有直接回答言屿泣血般的质问,而是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在言屿惊愕的、泪眼模糊的注视下,姜凛抬起手,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视觉被剥夺,世界陷入一片温暖的黑暗。
其他的感官瞬间变得敏锐。
他能听到细雨落在伞面上的沙沙声,能闻到姜凛身上传来的、混合着雨水的清新皂角香气,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令人心安的温度。
然后,就在这片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了。
不再是姜凛那清亮阳光的语调,而是……而是带着一丝久违的、独属于某个人的沙哑,一丝不易察觉的笨拙,却又无比熟悉、深刻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声线,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唤出了那个名字:
“言屿。”
这一声呼唤,如同积蓄了万钧之力的雷霆,狠狠地劈开了言屿所有的自欺欺人,劈开了那厚重的时光壁垒,精准无比地炸响在他灵魂最深处。
这声音……这独一无二的语调……
捂住他眼睛的手掌,清晰地感受到了滚烫泪水的灼热。
言屿猛地抬起剧烈颤抖的手,一把抓住姜凛的手腕,用力将其从眼前拉开。
泪水决堤而下,他泪眼滂沱地死死盯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到了骨子里、又因缺少了那道疤痕而显得陌生的脸,声音破碎得不成句子,每一个字都浸满了绝望般的希冀和不敢置信:
“你……你是……季凛?对不对?”他几乎是呜咽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出那个盘旋在心底太久太久的问题,“你是我的季凛……对吗?”
“是我,言屿。”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言屿脸上的泪水,动作熟练得仿佛从未分开,“别哭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话音未落,言屿已经像一颗被发射出去的炮弹,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狠狠地、几乎是踉跄着撞进他的怀里,双臂如同铁箍般死死地环住他的腰背,将他紧紧地、紧紧地勒进自己的胸膛。
他埋在他同样被雨水打湿的颈窝,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终于找到家的孩子,失声痛哭。
“季凛……季凛……真的是你……”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嘶哑破碎,仿佛只有这样不断地确认,才能让他相信这不是一场过于逼真、醒来后会更痛彻心扉的梦境。
季凛被他勒得生疼,却毫不在意,反而低低地笑出声来,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
他更紧地回抱住他,一只手用力地环住他的背,另一只手像过去一样,带着安抚的力度,一遍遍地抚摸着他剧烈颤抖的后颈和头发。
“是我,货真价实。”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响在言屿耳边,“别哭了,再哭我可要笑话你了。我回来了,以后都不会走了。”
昏黄的路灯下,两个失而复得的身影在雨中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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