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色能量囚笼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流速,只剩下存在被否定的窒息感在无声蔓延。李琟趴在“奠基之石”上,剧烈的精神消耗让他几乎虚脱,鼻腔和嘴角残留着尚未干涸的血迹。然而,他那双紧盯着能量薄膜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混合着希望与绝望的火焰。
那一下微弱的涟漪,那一丝遥远的刺痛感,如同在绝对黑暗中窥见的一粒光子,证明了他基于记忆回响的推测——“黛”的绝对隔绝,并非无懈可击! 基于特定生命印记、特定情感频率的深层共鸣,能够对其造成极其细微的干扰!
但这干扰太微弱了,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像试图用一根头发丝去撬动万吨闸门。想要将其扩大,形成足以传递信息甚至打开缺口的通道,需要更强的共鸣源,需要更纯粹、更强烈的“生命印记”作为冲击的矛头。
就在李琟的大脑因精神力枯竭而阵阵刺痛,苦苦思索如何增强共鸣时,一只冰冷而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搭在了他按在基石上的手背上。
是夜枭。
不知何时,她再次从深度昏迷中被剧痛与意志强行拉回了一丝意识。她的脸色灰败如同旧纸,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唯有那双因高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平静的决绝。
“用……我。”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如同漏气的风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
李琟猛地一震,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不行!”他几乎是低吼着拒绝,想抽回手,却被她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按住。
“我的……‘印记’……足够……‘强烈’……”夜枭断断续续地说,每个字都伴随着肺叶撕裂般的疼痛,“濒死……状态……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生命……表达……共鸣……会……更强……”
她在冷静地分析,将自己的死亡过程视为一种可以利用的能量源,一种能够放大共鸣信号的催化剂。这份冷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呐喊都更令人心碎。
“还有……‘污染’……”她艰难地补充,目光扫过自己左臂那狰狞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伤口,“‘黛’的……力量……也在我……体内……利用它……反向……定位……冲击……”
这个想法大胆而疯狂!不仅利用她纯粹的生命印记,甚至利用她被“黛”力量侵蚀的伤口,将其作为指向“黛”自身意志的一个道标,一次精准的、来自内部的自杀式袭击!
“我……是战士……李琟……”夜枭看着他眼中剧烈的挣扎与痛苦,嘴角竟费力地扯起一个极淡、却无比锋利的弧度,“这是……最好的……战术……价值……最大化……”
价值最大化。 这是最冷酷的军事逻辑,也是最崇高的牺牲宣言。她将自己的残躯与即将熄灭的生命,视为了完成最终任务的、最后一件、也是最具杀伤力的武器。
李琟的喉咙像是被岩石堵住,他看着眼前这个并肩作战、无数次生死与共的同伴,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属于战士的最终抉择。他想起记忆中那些早期研究员的牺牲,想起那位用身体挡住能量光束的女研究员。历史在不同的时空,以不同的方式,上演着同样悲壮的轮回。
拒绝她?意味着可能错失这唯一打破囚笼、传递坐标的机会,意味着两人最终无声无息地湮灭于此,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陈垣和外界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这何尝不是一种更残酷的背叛?
接受她?意味着他要亲手引导、甚至加速她的死亡进程,将她的灵魂与痛苦作为武器发射出去。这与他内心所有关于守护、关于同伴情谊的信念背道而驰。
《宋史·岳飞传》有言:“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摆好阵势再出战,这是兵法的常规;但运用的巧妙灵活,全在于善于思考。)此刻,已无阵可布,无常可循。所有的“运用之妙”,都系于这存乎一心的、无比残酷的抉择之上。
时间在寂静中压迫着每一根神经。夜枭的生命之火正在不可逆转地黯淡,那共振发生器上的绿光也似乎变得更加微弱。
夜枭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燃烧着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决定。那目光中,没有哀求,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将自身命运完全交托的、绝对的信任——信任他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哪怕这个选择需要以她的消亡为代价。
李琟闭上双眼,脑海中闪过与夜枭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她的沉默,她的精准,她的坚韧,她一次次在绝境中毫不犹豫的掩护……最终,画面定格在她此刻这平静而决绝的眼神上。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所有的挣扎与痛苦都被一种深沉的、如同冰封火山般的悲恸与决然所取代。他反手紧紧握住了夜枭那只冰冷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
“好。”一个字,重若千钧,从他被咬出血的牙缝中挤出。
没有多余的言语,行动开始。
李琟将夜枭小心地扶起,让她背靠着“奠基之石”坐下,自己则坐在她对面,双手依旧与她相握,同时保持着与基石的接触。他调整呼吸,将自身残余的精神力运转到极致,开始以夜枭那独特而强烈的、混合着战士意志与濒死痛苦的生命印记为核心,引导基石中那些充满牺牲精神的过往印记,进行同频共振。
同时,他分出一缕极其危险的意识,如同操作最精密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探向夜枭左臂伤口处那活跃的、属于“黛”的侵蚀性能量。他没有试图驱散它,而是尝试理解它的波动频率,将其作为一种反向的牵引信标。
过程极其痛苦。对夜枭而言,她的意识仿佛被放在两种极端力量的磨盘间碾压。一边是李琟引导的、充满温暖守护意向的共鸣,一边是伤口处那冰冷、试图吞噬一切的侵蚀。她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被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呜咽,但她的眼神始终未曾改变,甚至更加明亮,死死地锁定着李琟。
李琟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引导这种强度的共鸣让他七窍都开始渗出细小的血珠,大脑仿佛要炸裂。而接触“黛”的侵蚀能量,更是让一股冰冷的、漠然的意志如同毒蛇般试图顺着他的意识反向侵蚀而来。
就在这极限的拉扯中,那层暗金色的能量薄膜,再次出现了波动!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涟漪,而是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开始剧烈地、不规则地震荡起来!薄膜的光芒变得明暗不定,仿佛内部的能量结构正在受到强烈的干扰!
而在李琟的感知中,那道之前微弱如丝的、连接陈垣的精神感应,陡然变得清晰了数倍!虽然依旧遥远,却不再是被隔绝的刺痛,而是一种明确的、带着焦急与询问意味的呼唤!
通道,正在被强行打开!
然而,代价是,夜枭的气息,如同燃尽的烛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地消散。
她的瞳孔开始涣散,紧握着李琟的手,也失去了大部分力量。
抉择已下,道路已开,而牺牲,正在进行最后的读秒。
(结尾)
抉择的天平倾向了最残酷的现实,战士的价值在生命的终章绽放出最刺目的光芒。以灵魂为弦,以痛苦为箭,濒死的意志撼动了神的囚笼。通道在牺牲的焰火中初现曙光,而缔造这曙光的人,却即将坠入永恒的黑暗。最后的时刻,她在他眼中看到的,是足以慰藉所有痛苦的认可与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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