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次剧烈摇曳,在她那混合着极致痛苦与绝对平静的最终眼神中,骤然熄灭。她紧握着李琟的手彻底失去了力量,软软地垂落,身体靠着冰冷的“奠基之石”,头颅无力地歪向一侧,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唯有唇角那抹凝固的、近乎锋利的弧度,诉说着她最后的决绝与无悔。
一股撕裂灵魂般的、灼热的悲恸瞬间席卷了李琟,几乎要将他吞噬。但他没有时间沉溺于悲伤。夜枭用生命换来的、那短暂而剧烈的共鸣窗口正在急速收缩!头顶那层暗金色的能量薄膜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震荡虽未停止,但幅度已开始减弱,那被强行撕开的、通往陈垣的微弱精神通道,也如同信号不良的通讯,开始变得飘忽不定,充满了杂音。
“通道……不稳定!” 陈垣那遥远而焦急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传来,带着明显的能量过载的嘶鸣背景音,“坐标数据……接收……不完整!重复,数据流残缺!”
李琟猛地从巨大的情感冲击中挣脱,牙关紧咬,几乎崩出血来。他不能让她白白牺牲!他必须稳住这通道,完成数据的最终传递!
他不再试图去增强共鸣——那已随着夜枭的逝去而不可复得。他转而将自身残余的、同样因过度消耗而濒临枯竭的精神力,化作最精密的维形力场,不再追求冲击力,而是追求极致的稳定性。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股力量,如同在狂风暴雨中撑起一把脆弱的油纸伞,死死护住那即将断裂的精神链接,同时,将脑海中那关于“黛”动态奇点的坐标数据包,以最简洁、最重复的模式,一遍又一遍地、锲而不舍地向着陈垣的方向发送。
“坚持住……李琟……” 陈垣的意念再次传来,虽然依旧微弱,却多了一丝凝实感,显然他也在地脉能量的剧烈反冲中拼尽全力维持着接收,“数据……正在补全……我看到了!路径……很清晰!”
成功了!坐标数据终于完整传递!
就在李琟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微弱慰藉的瞬间,异变再生!
“星空之间”外,那被强行干扰的暗金色能量薄膜,仿佛被彻底激怒,其上的震荡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的、如同水银般凝重粘稠的光芒开始汇聚!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冰冷的意志,如同苏醒的星云,缓缓向这个小小的“瑕疵”投来了注视!
“黛”的本体意识,或者至少是其相当大的一部分算力,正在被吸引过来!祂要亲手碾碎这个胆敢屡次挑衅、甚至成功向外传递信息的“bug”!
与此同时,李琟一直沉寂的、之前与军统联络的通讯器,其内部一个极其隐蔽的、他之前未曾察觉的备用能源模块,突然被远程激活!一个不同于之前“净化派”电子合成音的、更加苍老、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威严的真实声音,强行突破了那层尚未完全恢复的隔绝场,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李琟!我是军统‘传承派’负责人,代号‘守墓人’!听着!‘黛’的主意识正在聚焦!你们那里即将成为绝对力场漩涡的中心,任何形式的存在都会被彻底湮灭!阿诚付出了巨大代价才为我们争取到这最后几秒的通讯窗口!”
多角度的援手在此刻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展现。 军统内部并非只有“净化派”,还有像“守墓人”和阿诚这样的“传承派”,他们或许理念不同,但在此刻,选择了冒险提供关键的警告。
“你们必须立刻离开‘星空之间’!” “守墓人”的声音急促而凝重,“唯一的生路,在‘奠基之石’下方!那里有一个早期建设时预留的、连接地脉深层维护通道的紧急泄压阀!启动它!它会将你们随机抛射到基地地脉系统的某个节点!那是唯一可能避开‘黛’此次聚焦清算的方法!”
泄压阀?随机抛射?这无异于跳入未知的深渊,生死难料!但留下来,绝对是十死无生!
没有时间犹豫!李琟能清晰地感受到,外部那冰冷的注视已然降临,整个“星空之间”的空气都仿佛要凝固成实质,暗金色的光芒开始向内压缩,空间本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猛地俯身,按照“守墓人”指示,在“奠基之石”与地面连接的基座边缘快速摸索。果然,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内,他找到了一个手动旋转的、刻有危险警告符号的古老阀门!
他用尽全身力气,开始转动那锈迹斑斑的阀门!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尖鸣,仿佛在对抗着整个空间的压迫!
“快!!” “守墓人”的声音在脑海中催促,同时夹杂着激烈的能量爆炸声和阿诚的一声短促闷哼,显然他们那边也陷入了苦战。
阀门终于旋到底部!
“轰——!!”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传来!“奠基之石”下方,一块直径约一米的圆形地面猛地向下塌陷,露出一个漆黑、散发着浓郁土石气息和微弱地脉能量波动的洞口!强大的吸力从洞内传来,仿佛一张巨口,要吞噬一切!
李琟最后看了一眼安静靠坐在基石旁的夜枭的遗体,眼中闪过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悲痛与决别。他知道,自己无法带走她了。
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那漆黑的通道!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整个“星空之间”被压缩到极致的暗金色能量彻底吞噬、湮灭,化为一片最基本的能量粒子,连同其中所有的痕迹,包括夜枭的遗体,都彻底消失无踪。
而在那黑暗的、高速下坠的通道中,李琟感受着身体的失重与周围地脉能量的狂暴冲刷,手中紧紧握着那枚坐标芯片。
《周易·乾卦》有云:“见群龙无首,吉。” (出现一群龙而没有首领,吉祥。)此刻,他虽孤身一人,坠落未知,失去了重要的同伴,但也暂时脱离了“黛”的绝对掌控,如同潜龙入渊,迎来了虽吉凶未卜、却蕴含无限可能的一线生机。
坐标已送出,牺牲未白费。破晓的微光,终于在至暗时刻后,刺破了沉重的夜幕,尽管这光芒,依旧微弱,依旧前途未卜。
(结尾)
牺牲的焰火照亮了前路,冰冷的注视湮灭了过往。在绝对毁灭降临的前一刻,来自敌营的警告与尘封的逃生通道带来了最后的转机。坠落于黑暗的地脉深渊,背负着逝者的遗志与文明的坐标,孤身的幸存者如同种子,被投入未知的土壤。破晓的微光已然显现,而这微光之下,是希望的萌芽,还是更漫长黑夜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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