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竹韵斋的苏喆,并未将琉璃厂的那场小风波太过放在心上。于他而言,那不过是验证自身伪装和观察随从反应的一次测试。他更关注的,是那本用三钱银子换来的《河工杂记》。
书的内容确实驳杂,多是些地方官吏或民间匠人的零散记录,不成体系,却正因如此,反而保留了许多官修史书不屑记载的细节。某地河堤为何屡修屡垮,除了天灾,是否与当地豪强侵占滩涂、偷工减料有关?某次成功的疏浚,除了官员得力,是否也得益于一位老河工世代相传的土法?
这些隐藏在字里行间的信息,对于理解这个王朝基层的运作逻辑,远比几句圣人之言更有价值。苏喆看得津津有味,不时提笔在书页空白处写下简短的批注或疑问,这些都是他未来可能用上的素材。
傍晚时分,顺才回来了,向苏喆禀报了调查结果。
“七爷,打听清楚了。那人是礼部右侍郎周明德的独子,周炳,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平日里就爱惹是生非。”顺才语气平静,“今日之事,纯属巧合,他并不知七爷身份。”
苏喆点了点头,一个礼部侍郎的儿子,还不值得他费心。他更在意的是顺才办事的效率和在市井中的门路。
“辛苦了。”苏喆淡淡道,“今日在琉璃厂,可见到些什么有趣的人或事?”
他问得随意,仿佛只是闲聊。顺才却不敢怠慢,仔细回想了一下,道:“回七爷,除了那周炳,倒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在茶楼时,奴才留意到靠窗那桌有两个行商模样的人,似乎在低声议论‘商团’之事,言语间对入选的‘永丰号’颇多微词,说他们仗着官身,压价厉害,让中小商户难做。”
苏喆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永丰号,正是四皇子遴选出来,负责河西道粮草运输的三大商团之一。下面的人有怨言,这很正常,但也说明“商团”模式在快速推进的同时,已经开始显现内部矛盾。
“知道了。”苏喆没有多问,只是将这条信息记下。
接下来的几日,苏喆安分地待在竹韵斋养病,仿佛那次外出真的耗尽了他的精力。但他通过小禄子向藏书阁借阅的书籍,开始有了更明确的方向——各地的商帮行会志、漕运纪要、乃至一些描写市井生活的笔记小说。
他在为下一次外出做准备。
数日后,苏喆再次向贵安提出想去琉璃厂走走,理由是“上次那本杂记颇有意思,想去看看能否再淘到类似的”。
贵安请示过四皇子后,依旧带着原班人马护卫苏喆出发。
这一次,苏喆的目标明确了许多。他依旧在各个摊位前流连,但目光更多地停留在那些售卖旧书、信札、地方志的摊位上,偶尔会与摊主攀谈几句,问些关于书籍来历、地方风物的问题,语气温和,出手也算大方,很快便在一些书贩中留下了“身体不好但喜欢杂书、为人客气”的印象。
在一个专卖碑拓和旧信札的摊位前,苏喆驻足良久。摊主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手指粗糙,带着墨迹。苏喆没有急着翻看货物,而是指着摊位上几份笔力遒劲的碑拓,用他那“虚弱”的声音请教:“老板,这几份拓片,似乎与前朝颜公的风格一脉相承,不知是出自何处碑石?”
那中年摊主有些意外地看了苏喆一眼,似乎没料到这个看着病弱的公子哥竟能看出门道,态度也恭敬了些:“公子好眼力,这是陇西‘纪功碑’的拓片,确实是颜公一脉。”
“陇西……”苏喆若有所思,“听闻那边如今不太平,狄人时常寇边,这碑石可还安好?”
摊主叹了口气:“早几年就不让靠近了,兵荒马乱的,谁还顾得上石头。这几份还是早年间拓的,存货也不多了。”
苏喆脸上露出惋惜之色,买下了那几份拓片,又状似无意地问道:“老板常往来各地搜集这些,消息想必灵通。不知如今往北边去的商路,除了官道,可还有别的稳妥路子?小弟家中有些药材生意,想打听打听。”
摊主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公子,如今北边乱得很,官道都时通时不通,盗匪也多。除非是跟着那几家有背景的大商团,否则……难啊。”他指了指不远处一家气派的门脸,“像‘永丰号’那样的,有兵爷护送,自然不怕。”
苏喆谢过摊主,拿着拓片离开。他看似随意地走向那家“永丰号”在琉璃厂的分号。那是一家门面宽敞的铺子,不仅经营粮食,也兼营一些北地特产,此刻门前车马不少,伙计迎来送往,颇为忙碌。
苏喆没有进去,只是在对面一个卖糖水的摊子坐下,要了碗冰糖雪梨,慢慢喝着,目光却落在永丰号进出的人流上。他注意到,除了商人打扮的,偶尔也有一些穿着吏员服饰或是军中打扮的人进出,神色匆匆。
坐了约莫一刻钟,苏喆放下碗,对小禄子道:“走吧,去上次那家茶楼歇歇脚。”
再次来到“雅集轩”,苏喆依旧要了二楼的雅间。这一次,他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倾听楼下的议论上。
果然,关于“商团”和北疆战事的讨论比上次更多了。有人称赞商团效率高,粮食确实运上去了;也有人抱怨商团垄断,断了小商贩的生路;更有人神秘兮兮地透露,听说狄人内部也不太平,几个大部落正在争夺草场……
苏喆将这些杂乱的信息一一记下。他知道,这些市井流言虽真假难辨,但往往能反映出某些真实的动向。
当听到有人说“永丰号这次怕是赚翻了,但也得罪了不少人”时,苏喆心中微微一动。他招来伙计,打赏了几个铜钱,随口问道:“小二哥,听说永丰号东家原是晋中人士?”
那伙计得了赏钱,话也多了起来:“可不是嘛公子!晋中张家,可是有名的晋商大户!不过听说他们家最近也挺闹心,好像是被……被什么人给盯上了,具体的小的也不清楚,就是听来往的客商提过一嘴。”
苏喆不再多问,心中却已了然。晋商张家,树大招风,又被四皇子推到了前台,自然会成为众矢之的。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
在茶楼消磨了半个下午,苏喆才起身返回。
这一次外出,他不再仅仅是观察,而是开始有意识地收集特定信息,并尝试与市井中人建立初步的、不引人注目的联系。那个碑拓摊主,那个茶楼伙计,都成了他无意中布下的、极其微小的信息节点。
回到竹韵斋,苏喆铺开纸张,将今日所见所闻,尤其是关于永丰号、晋商张家以及北疆狄人内部动向的零星信息,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简要记录了下来。
他知道,这张网,才刚刚开始编织。但他已经找到了门路。
下一次,他或许可以尝试,通过那个碑拓摊主,接触一下那些往来于北地的、消息灵通的行脚商人。
他需要更直接、更快速的信息来源。
窗外,暮色渐合。
苏喆的眼中,却亮着如同猎手般冷静而专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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