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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初刻,天色青灰,晨曦如同一层薄薄的冷霜,勉强涂抹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却驱不散那萦绕不散的寒意与沉暮。
奉天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百官分列两侧,如同一尊尊泥塑木偶,垂着头,敛着气,竭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殿内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是陈旧的檀香、潮湿的砖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源自于人心深处的恐惧与绝望混合而成的味道。
龙椅之上,崇祯皇帝朱由检身着略显宽大的龙袍,面色蜡黄,眼窝深陷。他强撑着精神,目光扫过阶下百官,那目光里有疲惫,有猜忌,但更多的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空洞。这段时日,他睡得越来越少,梦魇却越来越多。梦里,不是李自成的兵马踏破城池,就是多尔衮的铁骑在京城外耀武扬威,每一次惊醒,都是一身冷汗。
唯有当他的视线,落在武官队列最前方的那个身影上时,那空洞的眼眸里,才会泛起一丝微弱的光亮。
林渊。
这个名字,如今是他唯一的慰藉,是他在这无边黑暗中,能看到的唯一一点火光。
就在这时,那点火光动了。
林渊缓步出列,玄色的飞鱼服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沉静。他一动,整个大殿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画面,瞬间有了焦点。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臣,兵部尚书、锦衣卫指挥使林渊,有本启奏。”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字字沉稳,带着一种与周遭颓丧气氛格格不入的安定力量。
崇祯的精神为之一振,他身体微微前倾,问道:“林爱卿,讲。”
“臣启陛下,山海关防务,经臣与兵部同僚连日筹谋,已初见成效。”林渊没有立刻抛出自己的真正目的,而是先从崇祯最关心的军务说起,“吴三桂已依军令,加固关墙,深挖 trenches,整肃兵马。臣已调拨京营部分火器及粮草优先驰援,并派遣工部能匠前往,协助修缮城防器械。眼下,山海关之防线,暂且稳固。”
“暂且稳固”四个字,他说得不轻不重。
崇祯闻言,紧绷的脸上稍稍有了一丝血色,欣慰道:“好,好!爱卿办事,朕素来放心。”
然而,林渊话锋一转,声音里多了一丝沉重:“但陛下,‘暂且’二字,非长久之计。山海关如今就是一个无底的血肉磨盘,每日消耗的钱粮、军械,皆是天文之数。我大明将士,有死战之心,有关宁铁骑,有坚城可依,唯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户部尚书那张写满了苦涩的脸。
“唯独,无以为继。”
这四个字,像四记重锤,狠狠砸在崇祯的心口上。他刚刚浮现的一丝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是啊,钱。又是钱!
国库空虚得能跑马,勋贵们哭穷,文官们清谈,他这个皇帝,连内帑都快掏空了。前线的军报雪片般飞来,每一封都是在要钱,要粮。他甚至做梦都在被银子追着跑。
“臣查阅兵部、户部近年卷宗,发现一怪状。”林渊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我大明财赋,半出江南。苏、松、杭、嘉、湖等地,乃天下鱼米之乡,富庶甲于天下。然,每年经漕运抵京之税银,十不存三。沿途卫所、漕运官吏,层层盘剥,上下其手。更有甚者,地方将领与士绅豪强勾结,虚报兵额,冒领军饷,私吞军田,致使卫所糜烂,兵备废弛。”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可殿内许多官员的后背,已经渗出了冷汗。
这些事,是摆在台面下的规矩,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谁都知道,谁都这么干,可谁也不敢拿到这奉天殿上,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
林渊,他疯了吗?
“林爱卿……”户部尚书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被林渊一个冰冷的眼神看得把话又咽了回去。
林渊根本没理会他,而是对着龙椅上的崇祯,深深一揖。
“陛下,北方将士在前线流血,江南硕鼠在后方蛀国。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臣以为,山海关之危,其根源不在关外,而在江南!”
“臣,林渊,不才,愿为陛下分忧!”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精光,声音陡然拔高,掷地有声。
“臣请旨南下,以兵部尚书兼锦衣卫指挥使之名,巡视江南军务,整顿地方卫所,清查钱粮输运之积弊!臣向陛下立下军令状,此行必将江南之财赋,化为山海关之坚城利炮!为我大明,再续百年国祚!”
一番话说完,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林渊这番话给震懵了。
去江南?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要清查积弊?这是要去捅马蜂窝啊!江南那地方,水深得很,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一个京官下去,怕不是要被那些地方势力生吞活剥了。
崇祯皇帝也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林渊,一时间竟没能反应过来。
他想过无数种解决财政危机的办法,抄家,加税,发国债……可他从没想过,会有人主动请缨,去啃江南这块最硬的骨头。
短暂的震惊过后,一股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
看!这就是他的林爱卿!忠心!能干!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想他之所想,急他之所急!
可紧接着,他那多疑的本性,又让他冷静了下来。
“爱卿忠心可嘉,朕心甚慰。”崇祯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只是,如今京师之外,西有流寇,北有建奴,皆虎视眈眈。爱卿乃国之柱石,总领京畿防务,若是骤然离京,倘若敌军来犯,京师安危何解?”
这个问题,问得极有水平。既是关心,也是敲打。
殿内百官都竖起了耳朵,他们也想知道,林渊要如何作答。
林渊似乎早料到皇帝会有此一问,神色不见丝毫慌乱。
“陛下忧虑,臣已思量再三。”他从容不迫地答道,“其一,京营经臣整肃,钱彪将军忠勇可嘉,足以稳定军心,固守城池。其二,锦衣卫情报网已遍布京畿内外,敌军若有异动,三日之内必有警讯传回。臣以为,当前之危,非旦夕之警,而是国力之耗竭。城墙再高,若无粮草,亦是死城一座。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臣此处的‘内’,指的便是我大明之内患,是这腐败之根!”
他微微提高了音量,话语中带着强大的说服力。
“陛下,臣此去江南,看似远离中枢,实则直击要害。山海关能守多久,不取决于吴三桂,而取决于我们能送去多少钱粮。臣此行,正是要去为前线将士,取来他们的救命钱粮!”
“至于时间,臣亦有计较。快则一月,慢则两月,臣必将携雷霆之威,满载而归。届时,国库充盈,军心大振,何惧建奴与流寇?”
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情理兼备。既点明了问题的严重性,又给出了解决方案和时间表,还将自己此行的目的,拔高到了关乎国运存亡的高度。
崇祯皇帝听得是热血沸腾,所有的疑虑,在林渊这番慷慨陈词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是啊,他怕什么?林渊说得对,真正的危险,是穷死!与其坐在这里等死,不如放手一搏!
“好!”崇祯猛地一拍龙椅扶手,站了起来,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说得好!不愧是朕的麒麟儿!”
他环视殿下百官,目光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威严和决断。
“朕允了!林爱卿,朕命你为巡查江南钦差大臣,总管江南诸省军务、钱粮事宜!特赐尚方宝剑,凡有阻挠国事、贪赃枉法之徒,无论官阶品级,皆可先斩后奏!”
说着,他冲着身边的太监王承恩喝道:“王承恩,取朕的尚方宝剑来!”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钦差大臣!总管江南军务钱粮!赐尚方宝剑!先斩后奏!
这权力,太大了!大得吓人!这等于将半个大明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了林渊一个人的手上。
一些与江南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站在角落里的东厂提督王德化,一直低垂着眼帘,此刻却悄悄抬起,阴鸷的目光如同毒蛇,死死地盯着林渊的背影。他的手在宽大的袍袖中,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
林渊,他到底想干什么?
王承恩很快捧着一个长长的锦盒走了上来。崇祯亲自接过,走下御阶,来到林渊面前,将那沉甸甸的尚方宝剑,郑重地交到他的手中。
“林爱卿,江南之地,就交给你了。朕在京城,等你的好消息。”
这一刻,君臣二人四目相对。崇祯的眼中,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期盼。而林渊的眼中,是山岳般沉稳的承诺。
“臣,林渊,领旨!”
林渊双手高举,接过尚方宝剑,声音响彻整个奉天殿。
“必不负陛下所托!”
朝会散去,林渊手捧锦盒,第一个走出大殿。
清晨的阳光终于穿透了云层,金色的光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玄色的飞鱼服映照出一层淡淡的金边。他身后,是文武百官复杂而敬畏的目光。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仅仅是兵部尚书,不再是锦衣卫指挥使。他是手持尚方宝剑,即将搅动江南风云的钦差大臣。
崇祯的圣旨,为他铺平了南下的道路。
可他也清楚,当他踏上那片富庶又糜烂的土地时,真正等着他的,将是比山海关外的刀光剑影,更加凶险万分的明枪与暗箭。
江南,我来了。
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秦淮八艳,你们,又在哪里等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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