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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在城头盘旋,将那名参将惊恐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
“大同!”
这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了在场所有关宁军将校的心里。方才还因大捷而沸腾的血液,瞬间被浇上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城下的欢呼与烤肉香气,此刻听起来竟有几分不真实,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喧嚣。
吴三桂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猛地抢上前,一把揪住那参将的衣领,死死盯着地上那张粗糙的羊皮地图,声音因为惊怒而走了调:“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多尔衮去了哪里?”
“大……大同!吴总兵,千真万确!”那参将吓得魂不附体,手指颤抖地指着地图上那条用朱砂画出的、诡异的弧线,“这是从一个正白旗的甲喇额真身上搜出来的,上面有多尔衮的亲笔将令!他们……他们根本没想过回盛京,败了之后,就地转向,绕道蒙古草场,直扑大同!”
“疯了!他多尔衮是疯了不成!”一名副将失声叫道,“他麾下数万败兵,士气已丧,粮草不济,竟还敢孤军深入,去叩我大明另一座雄关?他这是自寻死路!”
“这恰恰是他的高明之处,也是他的绝路!”吴三桂松开了参将,眼神里满是凝重与忌惮。他到底是宿将,瞬间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山海关下,他输给了大人,输得一败涂地。他知道,只要大人您在,他这辈子都别想再从这里踏进中原一步。所以,他只能赌!”
吴三桂的手指重重地戳在地图上,从山海关划到大同,那条线,像一道狰狞的伤疤。
“他这是在‘围魏救赵’!不,比那更毒!大同守军战力远不如我关宁军,且多年未历大战,一旦被多尔衮的疯狗之势扑咬,必不能久守!大同一破,整个山西便会糜烂!届时,他可西进与李闯合流,亦可南下直逼京畿!如此一来,大人您在山海关的大捷,便成了个笑话!我们守住了大门,他却从窗户里爬了进来!”
一番话说得周围的将校们倒吸凉气,原本的喜悦荡然无存,只剩下对未来的忧惧。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汇聚到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未曾开口的年轻人身上。
林渊没有理会周围的嘈杂,他只是缓步走到地图前,蹲下身子,目光平静地审视着那条红色的弧线。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跳动,映不出半点波澜。
他看得极其仔细,手指甚至轻轻拂过羊皮地图粗糙的表面,仿佛能感受到数万清军败兵在那片荒原上仓皇转向时的轨迹。
吴三桂看着他,心不由地提到了嗓子眼。他刚刚献上忠诚,便遇上如此棘手的局面。这几乎是一个死局。回师救援大同?山海关怎么办?鞑子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可若是不救,大同失陷,他吴三桂身为大明总兵,罪责难逃。更重要的是,他想看看,自己刚刚选择追随的这位“船长”,将如何驾驭这突如其来的惊涛骇浪。
许久,林渊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吴总兵。”
“末将在!”吴三桂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你觉得,一条被猎人打断了腿的狼,是更凶狠了,还是更虚弱了?”林渊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吴三桂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林渊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淡淡的嘲弄。“它会叫得更响,龇出更尖的牙,做出要与你同归于尽的架势。但实际上,它心里怕得要死。它流着血,每跑一步,都钻心地疼。它只想找个没人看见的角落,躲起来,苟延残喘。”
他伸出脚,用靴尖轻轻点了点地图上的“大同”二字。
“这里,就是多尔衮以为没人能看见的角落。”
林渊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那份从容,仿佛有一种奇特的魔力,让众人焦躁的心,都莫名地安稳了下来。
“他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急行军上千里,去打一座他并不熟悉、也没有万全准备的坚城。为什么?”林渊的目光扫过众人,“因为他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看到我这张脸。”
“噗嗤。”
不知是谁,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一下,仿佛点燃了引线,紧张的气氛瞬间被炸开了一个口子。将校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是啊,被林大人这么一说,多尔衮那气势汹汹的战略转向,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是在抱头鼠窜?
吴三桂怔怔地看着林渊,心中翻江倒海。
他看到的是威胁,是危机,是敌人阴狠的毒计。
而林渊看到的,是恐惧,是虚弱,是敌人绝望的挣扎。
这就是差距。
这一刻,吴三桂心中最后那一丝作为“辽东猛虎”的骄傲,也彻底烟消云散。他心悦诚服,拱手躬身,姿态放得极低:“大人高见!末将愚钝。还请大人示下,我等该当如何?”
林渊走到城垛边,望着关外漆黑的夜幕,声音沉静而清晰,开始下达一道道命令。
“第一,从现在起,山海关进入最高戒备状态,但对外,依旧要做出全军休整、大肆庆功的姿态。把我们缴获的牛羊,都杀了,让兄弟们连吃三天三夜,篝火要烧得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吴三桂一愣:“这是……为何?”
“做给多尔衮的探子看。我要让他相信,我们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根本没发现他的动向。他越是觉得我们愚蠢,跑得就越快,阵型就越乱,破绽就越多。”
吴三桂恍然大悟,眼神里爆发出钦佩的光芒。
“第二,”林渊继续道,“你,吴总兵,坐镇山海关。你的任务,不是打仗,是‘发财’。把我们缴获的所有战利品,火炮、甲胄、兵器、粮草,全部清点入库,登记造册。一针一线,都必须是我们的。另外,将所有伤员安置妥当,抚恤金按三倍足额发放,要快,要在一天之内,发到每一个阵亡将士的家属手中。”
吴三桂身体一震,他明白,林渊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将这支军队,彻底变成他林渊的私军。而他吴三桂,就是那个大管家。这份信任,让他心头滚烫。
“末将遵命!”
“第三,”林渊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二十七名静静肃立、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白马义从身上,“我会亲自带他们走一趟。”
“什么?”吴三桂大惊失色,“大人,您要亲自去?不可!万万不可!多尔衮虽是败军,可毕竟还有数万之众,您只带二十七骑,这……这太冒险了!”
“冒险?”林渊转过身,看着他,淡淡地说道,“吴总兵,对付一条受了伤的狼,你觉得是派一万只羊去围堵更有效,还是派一个最好的猎人,悄无声息地跟上去,在它最松懈的时候,给它致命一击更有效?”
吴三桂哑口无言。
他看着那二十七个沉默如山的身影,想起了白天那神迹般的冲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是啊,在这些人面前,用数量去衡量战力,本身就是一种愚蠢。
林渊重新走到地图前,目光在上面缓缓移动,最后,他的手指,没有落在大同,也没有落在多尔衮行军路线上的任何一点,而是点在了大同府东北方,一处名为“聚马坡”的地方。
那是一个位于群山之间的小盆地,是通往大同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我们不追,也不堵。”
林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我们去他前面等他。”
他抬起头,看向吴三桂,也看向所有将校,一字一句地说道:“传我的命令,以八百里加急,密奏京城。就说,鞑虏摄政王多尔衮,于山海关下,被我林渊神威所慑,狼狈北窜。我奉皇命,亲率精骑,追亡逐北,不破敌酋,誓不还师!请陛下……在京城备好庆功酒,静候佳音!”
吴三桂的嘴巴,缓缓张大。
他看着林渊,只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不是人了。
他明明是要去拦截,去打一场九死一生的伏击战,可到了他嘴里,却变成了轻松惬意的“追亡逐北”。他这是要把天大的功劳,提前预定下来!更是要用这种方式,彻底堵死朝堂上那些人的嘴!
谁还敢说他拥兵自重?人家正在为国追杀敌酋!
谁还敢弹劾他?人家立下了不世之功!
狠!太狠了!
吴三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林渊,单膝跪地,这一次,是心甘情愿,五体投地。
“末将,领命!”
林渊点了点头,不再看他,转身走向自己的亲卫。
“白马义从!”
“在!”二十七人齐声应诺,声如金石。
“清点装备,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林渊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向遥远的西南方,那里,是大明的京城。他仿佛能看到崇祯皇帝在养心殿里,因为捷报而狂喜,又因为吴三桂的“投诚”而恐惧猜忌的复杂神情。
他嘴角微微上扬。
皇帝么,还是让他继续在惊喜与惊吓之间来回摇摆,才更有趣一些。
他收回目光,最后看了一眼那张地图,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
多尔衮,你以为你在第五层,想跟我玩战略牵制?
不好意思,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这场猎杀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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