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在黎明前彻底平息。当第一缕苍白的曙光透过水汽氤氲的玻璃窗照射进来时，世界仿佛被彻底洗涤过一般。天空是那种暴雨初霁后特有的、干净的蔚蓝，几缕薄云如同被撕扯开的棉絮。大海收敛了怒容，恢复了平日里浩瀚而温和的模样，只是海浪依旧比往常汹涌一些，卷着白色的泡沫，一遍遍冲刷着沙滩，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和零星的海草。
沈砚在林晚轻微的动作中醒来。他睁开眼，发现自已不知何时趴在餐桌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条薄毯，而他的手，依旧握着林晚的。林晚已经醒了，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烛台里的蜡烛早已燃尽，凝固的烛泪堆积成一座小小的白色丘陵。
“天亮了。”林晚轻声说，动了动被他握了一夜、有些发麻的手指。
沈砚立刻松开了手，坐直身体，动作间带着刚醒时的些微僵硬，耳根泛起不易察觉的淡红。“嗯。”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脖颈和肩膀，走向窗边，检查风暴过后房屋内外的情况。除了院子里一些被吹断的细小树枝和满地狼藉的落叶，并无大碍。
断电尚未恢复。两人用储备的矿泉水简单洗漱，早餐是就着窗外明亮的晨光吃的干粮和水果。
“我去看看镇上情况，顺便买点新鲜食物。”沈砚整理了一下衣物，看向林晚。经历过昨夜风暴和那场未竟的谈话，两人之间似乎又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亲密与默契。
“我跟你一起去。”林晚立刻说。她不想一个人待在还断电的房子里。
沈砚点了点头。
小镇在风暴过后显得格外忙碌。居民们都在清理自家庭院和门前的街道，修复被风吹坏的棚顶和招牌，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木头和泥土的气息。阳光炽烈，很快便将地面的积水蒸发，带来一股清新的、混合着植物和海水味道的水汽。
他们常去的那家小超市已经恢复了供电，正在清理被暴雨浸湿的货品。两人采购了面包、牛奶、蔬菜和肉类，足够两三天的用量。回去的路上，他们看到那家旧书店的老板正在门口晾晒一些受潮的书籍，沈砚停下脚步，帮忙将沉重的书架搬回屋内。林晚则在旁边，小心地拂去书页上的水渍。
一种融入此地生活的、实实在在的归属感，在这样微小的互助中悄然滋生。
回到家，电力已经恢复。沈砚第一时间检查了网络和通讯设备，确认安全。林晚则将采购的食物归置好，开始准备午餐。
阳光毫无遮挡地洒满阳台，那盆绿萝经过风雨的洗礼，叶片绿得愈发深沉油亮，仿佛吸饱了能量。沈砚将他那个修复好的黄铜罗盘也拿到了阳台上，让它指向北方，与林晚刻着波浪的笔筒并排放在一起，像两个并肩的哨兵。
午饭是简单的三明治和蔬菜汤。两人坐在阳台上，就着海风和阳光用餐。
“下午我想把那个短篇故事的结尾写完。”林晚咬着三明治，看着远处海面上闪烁的粼光，心情是风暴过后的宁静与充实。
“嗯。”沈砚喝了一口汤，目光落在她脸上，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需要安静的话，我可以去镇上转转。”
“不用，”林晚摇摇头，笑起来，“你在这里，我更安心。”她现在已经习惯了写作时有他在旁边的感觉，那沙沙的翻书声或细微的工具声，成了她专注时最好的白噪音。
沈砚没再说什么，只是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柔和。
下午，时光在阳光下沉静地流淌。林晚对着笔记本屏幕敲打键盘，沈砚则拿着那本海洋图鉴，坐在她旁边的藤椅上，看似在阅读，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窗外，观察着海面和通往小镇的那条路，保持着一种内敛的警觉。
就在林晚刚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准备舒展一下身体时，沈砚放在客厅茶几上的、那部经过特殊加密处理的备用手机，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不同于普通来电的震动声。
声音很小，但在安静的午后格外清晰。
两人的动作同时顿住。
林晚敲击键盘的手指停在半空，转头看向客厅。
沈砚合上图鉴，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冰冷。他快步走到客厅，拿起那部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他未曾预料会在此刻联系的号码——属于雷公团队里负责技术支援的猞猁。
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没有立刻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猞猁刻意压低的、语速极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哥，长话短说。之前市集上的‘眼睛’确认了，是夜枭外围的散兵游勇，已经被雷公派人‘请’去喝茶了，暂时清净。但是……我们截获到一些零碎信息，指向南边的一个港口城市，可能跟‘主教’失踪前最后的活动痕迹有关，还有……一些关于‘基石’能量残留的传闻开始在特定圈子里流传。雷公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兴趣……或者，需不需要我们提前做点什么？”
信息量很大。夜枭残余的清理，新的线索出现，以及“基石”秘密可能泄露的风险。
沈砚沉默地听着，目光投向阳台上正担忧地望着他的林晚。她背后的窗外，是平静的、阳光灿烂的大海，和他们刚刚稳定下来的、充满烟火气的生活。
他握着手机，指节微微泛白。电话那头，是过去的阴影和未尽的危险；电话这头，是他拼尽一切才触手可及的、名为“平凡”的光。
几秒钟的沉默，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最终，沈砚对着话筒，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知道了。”
他没有给出任何承诺，也没有拒绝。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放回茶几，转身，重新走向阳台。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海风依旧温柔。
林晚看着他走近，没有追问电话内容，只是轻声问：“没事吧？”
沈砚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他低头看着她，看着她清澈眼眸里自己的倒影，看着她身后那片他们共同守护的、来之不易的宁静海天。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任何东西，而是轻轻地、带着一种确认般的力道，拂开了她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在她光洁的额头短暂停留。
“没事。”他回答，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稿子写完了？”
“……嗯，刚写完。”林晚的心因他这罕见的、主动的亲昵动作而漏跳一拍。
“那就好。”沈砚收回手，目光重新投向那片蔚蓝的大海，眼神深邃，仿佛已经穿透了眼前的平静，看到了远方可能到来的风雨，也看到了风雨之后，他们必将共同抵达的彼岸。
风暴已过，但新的旅程，或许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他们将不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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