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府客厅里,气氛比往日低沉了许多。两个热河的老主顾站在边上,面带焦虑。
“五爷,” 一个戴着瓜皮帽的掌柜忍不住开口,“这……老大的货,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咱们那边铺子都快断货了!”
潘五爷强作镇定,背着手在厅中踱步,语气尽量放得平稳:“该回来了,就这一半天吧。绕了点路,慢些也正常。”
另一个胖掌柜搓着手,愁眉苦脸:“五爷,不是我们催您。您看看,咱热河来的买卖人可都急得火上房啦!都指着这批货周转呢!那老朱家的货,是一趟一趟地来回贩!可咱们老大咋就……咋就一趟都运不回来呢?!” 这话里话外都带着点埋怨。
潘五爷脸上有些挂不住,停下脚步,信誓旦旦地保证:“这回不一样!我让他绕开了二龙山!走的山路,虽然难走点,但肯定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 “好”字还没出口,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慌乱的叫喊和脚步声。
“爹!爹——!” 只见潘绍德连滚带爬地从外面冲了进来,满头大汗,衣衫不整,气喘吁吁地瘫在门槛边。
潘五爷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沉声问道:“哎?你……你这……又被劫啦?”
潘绍德带着哭腔,拍着大腿:“爹!这垛子咱们是不能再走啦!那震三江就他娘像是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专门瞄着咱家呢!我们就算钻山沟、绕远路,咋也躲不过去呀!” 他想起贺老四那凶狠的样子,声音发颤,“他……他还让我捎话给您……说让您趁早关了买卖,滚出哈尔滨!”
“啪!” 潘五爷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乱跳,他脸色铁青,胡须都在颤抖:“混账!我还就真不听这个邪!” 他怒火攻心,咬牙切齿地断定,“肯定是他老朱家在背后指使他们这么干的!那帮山东人早就想挤垮我们热河帮!”
不过这回他可怪错人了,这二龙山的绺子早就被常威给收编了,他得罪了常威,还能有好日子过?
他刚喘着粗气坐到椅子上,还没缓过神,门口又急匆匆进来两个催货的掌柜,脸色比之前那两位还难看:
“五爷!对不住啦,咱们哥几个是最后再来催一次!你们的货要是再不到的话,我们……我们铺子实在撑不住啦,就只能去进朱家的货啦!”
另一个也连忙附和:“是呀五爷!这日子总得过呀!我们总不能把铺子都关了吧?手下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呢!”
潘五爷看着眼前这群惶惶不安的热河同乡,心中又急又怒,但面上还得维持着主心骨的样子。他强压火气,对众人说道:
“诸位!稍安勿躁!咱都先做好自家的生意,该咋做咋做!”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严肃,“可有一条,咱们热河人的心,不能散了!”
几个掌柜面面相觑,勉强附和:“是呀是呀……”“五爷说的是。”
潘五爷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你们都给我记着!他朱家,专出能飞的物!甭管是鹰,还是家雀,那都要占一片天,都得来抢咱们热河人的食!”
一个掌柜叹气道:“五爷,道理我们都懂。可咱们前前后后,也整治他们家多少回了?使了多少绊子?可……咱们就是压不住啊!”
“压不住?” 潘五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商场搏杀、不择手段的岁月,“咱们要是压不住他们,他们可就要反过来,死死地压着咱们啦!” 他用手做了一个向下按压的动作,语气森然,“既然压不住,那就继续使劲压! 就像当年……压老刘家那样!往死里压!”
提到“老刘家”,旁边一个瘦高个的掌柜像是想起了昔日的“荣光”,立刻帮腔道:
“没错!想当年,在这哈尔滨的商街上,咱们热河人怕过谁?!那老刘家,那会儿也算是家大业大了吧?他爹刘老爷子,多横的一个人?咋样?!”他看向潘五爷,带着谄媚,“不照样被咱们潘五爷,轻轻松松就给弄得吹灯拔蜡了?”
“对!”
“没错!凭五爷的手段!一定能将他们治的服服帖帖的!”
——
奉天东塔机场,两架双翼飞机停在跑道上。张学良和冯庸都已经换上了棕色的皮质飞行服,戴着风镜,显得英姿勃发,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张学良拍了拍其中一架飞机的机身,对冯庸说:“一会你上头一架!”
冯庸靠在另一架飞机的起落架旁,双手抱胸,语气带着一贯的、若有若无的阴阳怪气:
“那哪行啊?您是正的,我是副的。您开前头那架,我跟后头!这规矩不能乱。”
张学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又不是让你亲自去操纵驾驶杆!就是让你坐上去,感受一下! 感受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空军!”
冯庸推了推脸上的风镜,继续他那套说辞,嘴角还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也得上下有别!我冯庸人虽狂妄,但该懂的规矩,还是懂的!”他特意加重了“规矩”两个字。
张学良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近一步,看着他:“世故了啊!”
冯庸只是耸耸肩,没有接话。
很快,两人分别登上了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骤然响起,螺旋桨搅动着空气,发出巨大的呼啸。两架飞机一前一后,在跑道上开始滑行,速度越来越快,最终轻盈地跃离地面,昂首冲向蔚蓝的天空。
飞机爬升时带来的强烈推背感,让初次体验的冯庸下意识地抓紧了座舱边缘。但随着高度攀升,飞机逐渐平稳,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包裹了他。
他从舷窗向下望去,奉天城的景象在下方一览无遗。原本巍峨的城墙变成了纤细的土黄色线条,连绵的屋宇像一片片密集的灰色积木,纵横交错的街道如同画上去的细密网格。
天空是如此的澄澈湛蓝,白云在他们脚下漂浮,触手可及。风声在座舱外呼啸,却奇异地带来一种远离尘世喧嚣的宁静。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小了,变轻了。这是一种主宰般的视角,一种挣脱了大地束缚的自由!
前面的张学良驾驶着飞机,甚至大胆地做了一个小幅度的侧飞翻滚,引得冯庸心头一紧,随即又感到一种刺激的畅快。
冯庸深深吸了一口稀薄而冰冷的空气,隔着风镜,望向前方引领的飞机。或许,这片广阔的蓝天,真的能容纳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或者,至少能让人暂时忘却地上的那些“规矩”与“世故”。两架飞机如同两只刚刚学会翱翔的雄鹰,已经在奉天的上空,划出了新时代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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