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陆军整理处大楼门口,一群原本该在办公的军官们此刻都仰着脖子,指着天空,议论纷纷,脸上带着惊奇甚至三两互相嬉笑。
“你瞅瞅!这飞得还挺稳当!”
“看见了没有!还摇翅膀呢!”
“是汉卿开的吧?肯定是!”
“啥?!咱整理处总参谋长不在办公室批文件,跑天上办公去了?!这可新鲜了!”
“啧啧,这要是从那么老高打下一梭子子弹来,底下的人不全完蛋了?”
“那可不!躲都没处躲!”
副官徐承业也在人群中,正仰头看着。这时,一辆汽车无声地驶来停下,郭松龄面色冷峻地下了车。他看到门口这乱哄哄的景象,眉头立刻锁紧,不声不响地走到人群后面,突然瞪起眼睛,扯开嗓门厉声吼道:
“看什么看?!都滚回去办公去!”
这一声如同惊雷,吓得众军官一哆嗦,回头见是郭松龄,顿时像受了惊的麻雀,轰然散开,忙不迭地往大楼里跑,瞬间门口就清净了。
郭松龄余怒未消,看着天空那两架还在盘旋的飞机,冷哼一声:“两架破飞机,有什么好看的!”
徐承业凑近一步,小声提醒,笑脸替张学良解释道:“郭教官,您看……汉卿他……好像在朝您摇飞机翅膀呢!”
郭松龄脸上可没有半分笑意,他猛地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盯着徐承业,语气严厉:
“徐秘书!你上去后告诉张参谋长!下回,别往整理处头上嘚瑟!要找乐子,别处嘚瑟去!”
他的不悦显而易见。在郭松龄这位严谨、甚至有些刻板的职业军人看来,天空中未经明确通告突然出现的战机,本身就是一件需要高度警惕的事情!张学良此举,在他眼中无异于儿戏,好比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轻佻而危险!地面的部队和民众大多无法分辨天上飞机的归属,如果轻易放松警惕,一旦未来遭遇真正的敌机空袭,将很可能因为丧失警觉性而造成灾难性后果!
整理处办公室
很快,郭松龄大步流星地走入这陆军整理处办公室。
“立正!”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原本还有些细微交谈声的大办公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电报机“嘀嘀嗒嗒”的声响,所有军官都挺直腰板,目不斜视,人人噤若寒蝉,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郭松龄阴沉着脸,正要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啪~啦”
一声不协调的轻微金属碰撞声从他身后传来。
郭松龄脚步立刻停住,猛地扭头看去。只见角落一张办公桌旁,一把原本依靠在椅子上的将官军刀不知怎么滑落到了地上。
他停下脚步,转身扭头看向声音来源,脸色更沉,走过去,弯腰将军刀捡了起来。然后,他目光扫视全场,又看到旁边另一名军官手里也扶着一把军刀。他几步跨过去,不由分说,一把从那军官手中将刀夺了过来。
郭松龄手持三把军刀,转身,声音冰冷地问道:
“不是已经下令,不让佩戴军刀了吗?没接到通知?”他的目光锁定在机要科长鲍毓麟身上,“鲍毓麟!”
鲍毓麟心里一紧,赶紧小跑过来:“到!”
郭松龄举起手中的军刀,质问道:“凡旅一级以下军官,一律取消佩戴军刀,不再列入礼服置装的规定,你下发了吗?”
鲍毓麟连忙回答:“下发了!郭教官,命令已经正式下发了!”
“下发了?”郭松龄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晃了晃手里的军刀,“那这,怎么还有两把?!”
鲍毓麟接过军刀,试图解释,语气为难:“郭教官,是这样的……我们……我们就字面理解,‘凡旅级以下军官’,这个‘以下’,按惯例理解,似乎……并不包含旅一级长官本……”
郭松龄打断他,沉声反问,每个字都像石头一样砸出来:
“这儿,是我当家,还是你当家?”
鲍毓麟一个立正,毫不犹豫:“当然是您!”
郭松龄突然逼近一步,几乎是大声质问,声震屋瓦:
“那是你在做决定,还是我在做决定?!”
这一声吼吓得鲍毓麟浑身一哆嗦,赶紧再次挺直身体,声音都变了调:“是您!副参谋长!是您在决定!”
“那还有什么‘字面理解’?!”郭松龄斩钉截铁,“旅一级军官以下,就是包含旅一级!所有旅长,包括我郭松龄,一律取消佩戴这劳什子军刀!”
说完,他不再看鲍毓麟,转身就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副参谋长!副参谋长!”鲍毓麟急忙追上去,压低声音劝道,脸上写满了为难,“咱们……咱们三八旅、四六旅,旅一级军官都是自己人,怎么都好说。可……可其他兄弟部队的旅长,跟咱们是同级啊!我们替人家做了这个主,强行收刀……”
他凑得更近,声音几乎细不可闻:“那得得罪多少人啊?!”
郭松龄一听这话,反而停下了脚步,他猛地转过身,不仅没有压低声音,反而大声嚷了起来,仿佛就是要让全办公室的人都听见:
“我郭茂宸来这整理处,就是来得罪人来了!”他目光扫过整个办公室,掷地有声,“上面让我来,也是这个意思!改编新式军队,务重实际!挎着两把东洋刀,除了装点门面、吓唬吓唬老百姓,还有什么实际用途?!能挡子弹还是能打胜仗?!”
他指着自己空荡荡的腰间,语气带着以身作则的决绝:
“再说了,我郭松龄,也是旅一级!我都不佩戴这军刀,他们,有什么可说的?!”
他盯着鲍毓麟,下达最终命令:“重新发文!明确注明,取消佩戴军刀范围,包含旅一级!立刻去办!”
说完,他不再有任何犹豫,转身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鲍毓麟被晾在原地,脸色难看,最终只能无奈地一跺脚,立正应道:
“是!明白!”
他转过身,看向办公室里那些面面相觑、神色各异的同僚,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
“诸位,都听到了?把刀——”他又环视众人,“都交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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