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红杏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京州中福总部大楼。
京州冬季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在她滚烫的脸上，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内心的焦灼和冰冷。
她开着车，精神恍惚，好几次差点闯了红灯，刺耳的喇叭声才将她惊醒。
齐本安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还有那些掷地有声的质问，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一手主导…十个亿交易费用…皮丹的别墅…”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忐忑不安的心上。
石红杏一直以为自己只是遵照大师兄林满江的指示，为集团做了一笔看似合理的买卖，最多算是审查不严，可现在，所有的证据和线索，都将她推向了风暴眼，仿佛她才是那个最大的受益者和操盘手。
而大师兄……那个她无比信任、带着崇拜的大师兄，在那笔交易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为什么阻止自己增持长明股票？为什么对皮丹的别墅含糊其辞？那个“难得糊涂”，现在听起来，是多么的讽刺和可怕！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牛俊杰还没睡，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份报纸，眉头紧锁，正在为京州能源的工资烦心。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看到妻子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一愣，放下报纸站了起来。
“红杏？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牛俊杰关切地走上前，接过石红杏手里沉重的手提包，触手发现她的指尖一片冰凉。
石红杏眼神躲闪，不敢看丈夫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没……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累？”牛俊杰扶着她坐到沙发上，给她倒了杯热水，语气严肃起来，“石红杏，咱们夫妻这么多年，我还不够了解你？你这哪是累，你这是吓的！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齐本安找你麻烦了？”
听到“齐本安”三个字，石红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她双手捧着温热的水杯，内心的恐惧和委屈再也抑制不住。
在牛俊杰一再的追问下，她终于崩溃了，断断续续地将齐本安找她谈话的内容，关于那四十七亿的矿产交易，关于钱荣成提到的十个亿“交易费用”和皮丹的别墅，以及自己当初如何主持推动，又如何被林满江暗示“难得糊涂”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石红杏声音哽咽，语无伦次。
“……老牛，我真的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事！我当时只觉得价格是高了点，但大师兄说资源稀缺，长远看值得……我真的没拿一分钱！我敢对天发誓！”石红杏抓住牛俊杰的胳膊，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牛俊杰听着石红杏的叙述，内心的震惊如同惊涛骇浪。
他虽然知道妻子有时候会有些糊涂，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敢在如此巨额的交易上如此“大手笔”！
“石红杏！”牛俊杰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提高了八度，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你……你真是胆子大过天了！当初盐台矿业集团评估过那两座矿，出价十五个亿都觉得风险高！现在好了，中间莫名其妙冒出十个亿的‘费用’，具体经办人皮丹还收了人家一栋大别墅！你呢？你这个项目领导小组组长，现在跳出来说自己干干净净，一分钱没拿，清清白白？你告诉我，谁会信？啊？谁会相信！”
牛俊杰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狠狠扎在石红杏的心上，将她最后一点侥幸和伪装彻底撕碎。
她瘫坐在沙发上，捂着脸，无声地流泪，身体因为恐惧和后悔而微微发抖。
看着妻子这副模样，牛俊杰又是气愤又是心疼。
他了解石红杏，她或许虚荣，或许对权力有着渴望，也或许对林满江盲目信任，但本质上并非大奸大恶之徒，更不像是有胆子一口气贪墨十亿的人。
她更大的可能是被林满江和皮丹他们当枪使了，成了一个摆在明面上吸引火力的靶子！
牛俊杰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恐慌和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哭！现在知道哭了？早干什么去了！”牛俊杰语气依旧很冲，但态度已经缓和了一些，他重新坐下，握住石红杏冰冷的手，“这件事，你躲是躲不过去的！齐本安既然已经盯上了，还掌握了这么多情况，他肯定不会轻易放手。钱荣成这一死，更是死无对证，但也等于把水彻底搅浑了！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主动！”
石红杏抬起泪眼婆娑的脸，茫然地看着丈夫：“主……主动？”
“对！主动去找齐本安！”牛俊杰语气斩钉截铁，“明天一早，我陪你去！把你刚才跟我说的这些，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全都告诉齐本安！不要有任何隐瞒！包括林满江是怎么跟你说的，皮丹当时是怎么汇报的，所有细节，都说清楚！”
牛俊杰看着妻子：“红杏，现在不是讲什么师兄妹情分，也不是顾及谁面子的时候了！这是原则问题，是底线问题！你只有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才有可能把自己摘出来一部分，才有可能争取个主动交代、配合调查的情节！再犹豫，再抱着侥幸心理，等齐本安或者上面纪委的人把证据链坐实了，你就真的完了！”
石红杏看着丈夫坚定而焦急的眼神，混乱恐慌的内心仿佛找到了一丝微弱的方向。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她颤抖着，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另一则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汉东省党政机关各个角落：根据有关领导指示，中组部干部考察组，即将进驻汉东，进行干部人事考察工作。
这则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无数的涟漪和猜测。
各个机关食堂里，下班后的走廊上，各个办公室的茶余饭后，人们都在低声议论着。
“听说了吗？中组部考察组要来了！”
“这次是考察谁？是不是刘省长到点了，要确定新省长人选了？”
“我看未必，刘省长今年经济工作抓得不错，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我倒觉得，可能是考察静海市的张立平书记，他那个高新技术开发区搞得风生水起，是时候动一动了。可能要上副部级了”
“也有可能是主持公安厅工作的的刘厅长吧？他主持公安厅工作以来，汉东的社会治安确实有明显改善，而且资历也够了。”
“不好说，不好说，咱们汉东的政治，复杂着呢……”
各种猜测甚嚣尘上，但谁也拿不准考察组真正的目标是谁。
然而，一股无形的紧张气氛已经开始在汉东省的政坛弥漫开来。
每一个有可能被列入考察范围的干部，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都开始悄然活动，谨慎观望，等待着这场可能决定很多人政治命运的考察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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