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那些我不懂,但是这场复仇我很喜欢。”
基利安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看着远处那个逐渐消失在血色黄昏中的背影,眼神复杂。
“在不公正降临之时,抛弃一切,以最决绝的暴力回以一击,这本身就值得赞扬。
这股原始的、不计后果的愤怒,是生命最本能的反抗,比任何虚伪的隐忍都高贵。”
他顿了顿,语气转向一种看透世事的漠然与悲哀:
“但悲剧之所以是悲剧,往往不在于它如何开始,而在于它如何结束。
她的复仇燃尽了她的一切,也断绝了她所有的未来。
埃米尔死前的话虽然恶毒,却也刺穿了真相。
在更大的权力碾压之下,个人的反抗,最终只会化为一声无力的哀鸣。”
基利安转过头,看向莫德雷德,那双见惯了生死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真正的好奇:
“所以,莫德雷德阁下,你认为这个已经落幕的悲剧,还有转机?”
“也许吧。”
莫德雷德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他的目光依旧深邃:
“我只是觉得,如果一个故事的结局是纯粹的绝望,那也太无趣了。
命运总喜欢开些恶劣的玩笑,谁知道它会不会在最深的黑暗里,留下一丝连它自己都忘了的、微不足道的光呢?”
………
……
…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那血色的黄昏世界终于彻底破碎。
基利安沉默地看着那个在戈壁中蜷缩成一团的、孤独的身影,周围的场景在破碎与重组中不断切换,展示着苏日那漫无目的的流浪与自我放逐。
那无数的记忆碎片,是苏日那如一日的在喀麻苏丹国各个地方流浪。
没有目的,不知道干嘛,就这样放荡的流浪,眼神没有光,也没有了智慧,与野兽无异。。
许久,他才打破了这片凝重的寂静,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莫德雷德阁下,你很喜欢童话吗?”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让正沉浸在思索中的莫德雷德也突然一愣。
他偏过头,看到基利安正注视着自己,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丝探究。
莫德雷德瞬间明白了基利安话语中的深意。
他笑了笑,是一种坦然而清澈的笑,毫不避讳地回答道:
“是的,我非常喜欢。”
“在这个操蛋的世界里,如果连自己都不相信美好的结局,那还谈什么去改变它?”
莫德雷德摊了摊手,语气轻松,但话语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可不想做一个整天冒着冷气,对一切都充满怀疑,满身负能量的家伙。
那样活着,就算能看透所有肮脏的真相,又有什么乐趣可言?”
莫德雷德耸了耸肩,哼着小曲,从袖子中摸出一块果干,在记忆空间里,似乎果干永远不会吃完,莫德雷德挺喜欢这一点。
品味着果干咸与甜,莫德雷德无所谓的说道:
“即使我死。
我绝不改变,即使像苏日那这样悲惨的命运在我身上发生一万次。
即使死去的是莫斯,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也想要对这个操蛋的世界,对种种不公平,落后,质问我为什么要与你们为伍?”
“所以是的,基利安大师,我很喜欢童话。”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风沙在他们周围的记忆幻象中呼啸而过,苏日那那绝望的身影时隐时现。
许久之后,基利安那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丝。他轻轻耸了耸肩,将目光从莫德雷德身上移开,重新投向那片荒芜的戈壁,用一种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我也喜欢。”
………
……
…
莫德雷德的话并非空穴来风,更不是单纯的乐观主义。
他的鉴别眼看得清清楚楚,此刻记忆中的苏日那,虽然精神崩溃,形如槁木,但她的灵魂本质上仍是完整的、单一的。
然而,当他们在现实中遇到那个疯巫时,她的体内却泾渭分明地存在着两个互相纠缠、彼此折磨的灵魂。
一个充满了毁灭、疯狂与绝望,那是属于复仇后的苏日那。
另一个则微弱却顽固地散发着一丝纯净、善良与生机,那无疑是属于图雅的灵魂碎片。
这说明,从这场复仇悲剧落幕,到她被决死剑士们俘虏,这中间的漫长时间里,一定还发生了什么至关重要的变故。
是什么让本该彻底消逝的图雅,以灵魂碎片的形态“复活”了?
又是什么,让她进入了苏日那的身体,开始了这场无休无止的争夺?
………
……
…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远不如莫德雷德想象得那般富有戏剧性。
记忆的画面的确稳定了下来,但并没有出现任何新的转折或冲突。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段漫长到令人发指的、充满了重复与麻木的流浪片段。
苏日那如同一个幽灵,在这片广袤而荒凉的土地上游荡。
白天,她顶着烈日,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龟裂的大地上,眼神空洞,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夜晚,她就蜷缩在随便找来的岩石或沙丘下,任凭寒风吹拂着她单薄的身体,既不感觉寒冷,也不寻求温暖。
渴了,就趴在浑浊的水洼边喝几口泥水。
饿了,就从沙地里刨出能吃的蜥蜴或甲虫,生吞活剥。
她活着,但仅仅是活着。
灵魂早已死去,只剩下一具被本能驱使的躯壳。
时间在这无尽的流浪中失去了意义。
一天,两天……
一个月,两个月……
一年,两年……
莫德雷德和基利安就像两个被强行绑在座位上、观看一部超长文艺片的观众。
影片没有对白,没有情节,只有一个女主角日复一日地在荒野里行走、睡觉、进食。
刚开始,莫德雷德还饶有兴致地分析着苏日那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试图找出她精神状态变化的蛛丝马迹。
但很快,他就放弃了。
因为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苏日那就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精准地重复着“生存”这个单调的循环。
一年过去了……
两年过去了……
甚至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莫德雷德只能快速观看着眼前的一切。
记忆的碎片如同雪花般在他们眼前飞速闪过,每一片都记录着一段毫无营养、毫无价值的片段。
莫德雷德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倒霉的民警,为了从海量的、长达数年的监控录像里找到案发前那关键的几秒钟,不得不瞪大眼睛,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些无聊的日常画面。
“致敬辛勤劳动的民警同志。”
基利安已经习惯了莫特雷德偶尔的听不懂的话。
他甚至开始怀念之前那个血腥暴力的复仇场景了,至少那还算有点“剧情”。
莫德雷德打了个哈欠,整个人都快麻了,他有气无力地对基利安说:
“这童话前奏也太长了…长到我觉得自己都快变成一块风干的石头了。”
基利安倒是比他有耐心得多,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欣赏一幅静止的画。
但就算是他,眼神中也渐渐流露出一丝疲惫。
这确实……太折磨人了。
………
……
…
“说归说,闹归闹。”
莫德雷德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轻响,驱散了精神上的疲惫:
“活儿还是得干的。”
他重新打起精神,目光再次聚焦于那无尽的流浪画面。
虽然嘴上一直在吐槽,但他和基利安都明白,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有多么重要。任何一个被忽略的细节,都可能导致他们对真相的判断出现偏差,从而在现实中做出错误的决定。
他们就像两位最敬业的灵魂考古工作者,耐心地筛查着这片被时间掩埋的、名为记忆的废墟,等待着那块决定性的、能够揭示一切真相的关键碎片的出现。
万幸的是,在这片由精神构筑的世界里,时间的流逝似乎并没有意义。
而且两人感觉不到灵魂的疲惫。
他们不必担心自己会因为观看这漫长的纪录片而衰老,只需要对抗那足以磨灭任何耐心的、无边无际的枯燥。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三年,或许是五年。
那些重复的、毫无营养的记忆画面依旧在眼前循环播放。
苏日那的身体变得更加消瘦,皮肤因为风吹日晒而变得粗糙黝黑,但她的眼神依旧是那片死寂的空洞。
莫德雷德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他们的判断出了错?
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后续,这个女人的灵魂就真的这样彻底死去,直到肉体腐烂为止。
但真正的现实却不是如此。
就在他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画面,终于出现了变化。
………
……
…
圣伊格尔历938年
变化的发生,并非源于任何戏剧性的外部事件,而是来自苏日那自身一个近乎本能的、无意识的举动。
那一天,一场巨大的沙暴席卷了戈壁。天昏地暗,飞沙走石,足以将任何暴露在外的生命撕成碎片。
换做是正常人,早已寻找避难之所。
但对于灵魂早已死去的苏日那而言,这与平日里温和的微风并无区别。
她依旧麻木地行走着,任由狂风裹挟着沙砾抽打在她身上。
她无意识地抬起手,一股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魔法能量从她干涸的身体里流淌出来,与周围狂暴的风元素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紧接着,一股旋风平地而起,将她那瘦弱的身体轻轻托举起来。
这股风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是随波逐流地,带着她翻越了那座她从未想过要翻越的、将喀麻草原与圣伊格尔隔开的雄伟山脉。
当风暴平息,她从空中落下时,脚下已经不再是荒芜的戈壁,而是星夜领那熟悉的、带着一丝冷冽气息的黑色土地。
她摔在一片乱石嶙峋的山坡上,依旧是那副行尸走肉的模样。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站起来,继续漫无目的地行走。
或许是某种黑暗的吸引,又或许纯粹是巧合,她一头钻进了附近一个废弃的矿洞之中。
矿洞幽深而黑暗,洞口很快就被落石和流沙掩盖。
就这样,这个本该在戈壁中自我毁灭的疯巫。
在命运无常的推动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她在黑暗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坟墓”。
癫狂的苏日那就这样大步走了进去,她突然听到了里面的叽叽喳喳的声响。
里面传来粗暴的木棍敲打一块石头的声音。
几只残暴的魔物在那里耀武扬威般的炫耀、敲打吵闹着。
魔物顾问基利安耸了耸肩膀,马上做出了判断:
“敌地精还有哥布林,它们总是喜欢把巢穴驻扎在这种地方。”
………
……
…
等一下,这他妈好眼熟!
真他妈的不是星露谷的矿洞吗!
如同灵光焕发,有两个线索突然连接在一起!
“基利安大师!”
莫德雷德和基利安一同看清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但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那个塔罗斯的祈求仪式?!【注:第45章:星露谷】
如同两道闪电在黑暗中交汇,莫德雷德和基利安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份如出一辙的震惊与恍然!
“是他妈的那个矿洞!”莫德雷德几乎是吼了出来。
“星露谷……”基利安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可思议的颤抖。
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线索,在这一刻,被命运那双看不见的手强行拧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完整而惊悚的闭环!
那个所谓的塔罗斯祈求仪式,根本就不是什么密教徒的邪恶献祭!
这就对了!
究竟是哪一个神明的秘典是用人皮记载,究竟是哪一个国家比圣伊格尔更充满了恐惧与苦难?!
究竟是哪一个国家更有塔罗斯信仰生存的土壤!
即使他们不信仰神!
但他们却有巫师,有原始崇拜,并且懂得运用那些非凡的力量!
莫德雷德终于搞清楚了塔罗斯的源头。
“那个密教仪式!”
“记得。”
基利安的声音低沉而凝重:“我当时判断,有人在那里向塔罗斯祈求过什么。”
“对!塔罗斯!”
莫德雷德一拍大腿:
“一个用人皮记录圣言的、代表着苦难与折磨的邪神!而那个仪式的举办地,就是这个矿洞!”
“而苏日那,一个精神崩溃、被仇恨与绝望填满的疯巫,在圣伊格尔历938年,鬼使神差地闯进了这里!”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时间、地点、人物,所有的拼图碎片都在这一刻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
“所以,在矿洞里举行那个该死的塔罗斯仪式的,根本不是什么神秘的密教徒!”
莫德雷德平静的将推断了了出来:
“而是她!是精神崩溃后的苏日那!”
他终于明白了。
一个被无尽的痛苦和绝望所吞噬的灵魂,向一位代表着苦难与折磨的邪神,献上了自己最后的祈求。
她会祈求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她不会祈求力量,因为复仇已经结束。
她不会祈求财富,因为世界对她已无意义。
她唯一剩下的,只有对那个被她亲手毁灭的“未来”的、深入骨髓的悔恨与思念。
“她祈求……图雅回来。”基利安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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