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镇。
与帝都那温暖奢华的宫殿截然不同,这里只有刺骨的寒风和一片纯白的寂静。
莫德雷德的马车,已经静静地停在领主居所外许久。
车轮上凝结的冰霜,无声地诉说着主人内心的犹豫与挣扎。
他终究还是没有驾驶马车前往星夜堡垒,没有去面对弟弟那双清澈而充满期待的眼睛。
他无法开口,他没办法像个混蛋一样直接说出:
“里克老爷子再也回不来了。”
这件事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最终,他像是逃避一般,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壁炉里的火烧得并不旺,房间里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莫德雷德坐在书桌前,双手插进凌乱的头发里,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烦躁与无力。
他可以指挥千军万马,可以在棋盘上与老狐狸博弈,可以面不改色地将敌人送入地狱。
但唯独这件事,这件关乎亲情与悲伤的事,让他束手无策。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铺开了一张新的羊皮纸。
他决定,向他唯一能倾诉、也唯一能理解他的那个人求助。
他蘸了蘸早已冰冷的墨水,笔尖在羊皮纸上划过,留下一行行充满了困惑与疲惫的字迹。
“我亲爱的同志,
见信时,我或许正坐在冰冷的马车里,像一个胆小鬼一样,不敢去面对我的弟弟。
我们胜利了,爱丽丝。
一场惨烈的、超出所有人想象的胜利。
我们击溃了喀麻的主力,斩杀了他们的哈里发。
但我们也付出了代价。
里克老爷子……他……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莫斯开口,我甚至不敢去想,当他知道真相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他们总说我像个无所不能的怪物,把一切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但说实话,有些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而你是唯一理解这点的人。
我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难题。
爱丽丝,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该如何,将这份沉重的、足以压垮一个孩子的悲伤,告诉他?
我甚至在想,或许一个善意的谎言,会是更好的选择?
告诉他,里克老爷子只是去执行一项长期的、绝密的任务了,总有一天会回来。
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更残忍的欺骗?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了。
请原谅我的软弱。
我只是一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弟弟的、笨拙的哥哥。
你的同志,莫德雷德。”
写完信,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将信折好,交给了早已在阴影中等候的花卉游侠,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凯恩特。”
他看着花卉游侠消失在风雪中,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将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了椅子的阴影里。
窗外,风雪依旧。
………
……
…
莫德雷德在书房里枯坐了许久,久到壁炉里的火焰都渐渐微弱,只剩下几点猩红的炭火在苟延残喘。
他几乎以为自己要在这片冰冷的寂静中坐到天亮。
然而,就在他被无力感包裹得快要窒息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再次从窗外的风雪中浮现。
是那名去送信的花卉游侠。
她回来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大人。”
花卉游侠单膝跪地呈上回信:
“公主殿下已经通过凯恩特魔法,通读了您的信件。这封信是她口述,我抄写的。”
莫德雷德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那位不可思议的公主,总是有着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手段。
他接过信,展开。
信纸上,内容,却短得只有两句话。
“需要我回繁星来帮你吗?”
“毕竟你都喊我同志了。”
没有安慰,没有说教。
只有一句简单的、直接的问话。
但就是这句简单的话,却像一股最温暖的、带着花香的春风,瞬间吹散了莫德雷德心中所有的阴霾与寒冰。
他怎么忘了。
他不是一个人。
他还有一个世界上最合拍的、最可靠的搭档。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
因为现在皇帝的两只眼睛还没死。
博格那只老狐狸虽然被他用阳谋摁住了。
但帝都的眼睛,想必很快就会有新的动作。
爱丽丝在这个时候回来,会不会太过危险?
但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莱斯特现在是他的人,这双“新眼睛”只会看到他希望帝都看到的东西。
而博格一个失去了信任、被架空的棋子,已经不足为虑。
最重要的是……
莫德雷德看着信纸,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他发现,自己是真的有些想她了。
想念她那狡黠的笑容,想念和她并肩作战时,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他需要她。
不仅仅是因为眼前的难题,更是因为,他需要一个能让他暂时卸下所有伪装,展露真实自我的伙伴。
“告诉她。”
莫德雷德拿起笔随手写下了几句话。
然后,他将信重新递给花卉游侠。
“我等她。”
………
……
…
当皇帝德法英那一道道足以震动整个帝国东北的敕令,如同插上了翅膀的雄鹰,越过山川与河流,终于抵达那片被冰雪覆盖的众星行省时,两双等待已久的“眼睛”,看到了截然不同的风景。
繁星镇,酒馆。
博格正像往常一样,坐在角落里,慢悠悠地品着一杯廉价的麦酒。
他听着佣兵们的吹嘘和商人们的抱怨,脸上挂着和煦的、属于退休老人的微笑,仿佛已经彻底融入了这片喧嚣的、充满了生命力的边境小镇。
当那名身着帝国制式礼服、胸前佩戴着双头鹰徽记的信使,在一队精锐皇家卫兵的护送下,推开酒馆大门时,整个酒馆瞬间鸦雀无声。
信使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博格的身上。他走上前,恭敬地递上了一份用火漆封好的敕令。
博格平静地接过,甚至还对那位信使笑了笑,示意他坐下喝一杯。
在所有镇民好奇而敬畏的目光中,他不紧不慢地切开火漆,展开了羊皮卷。
“册封……繁星侯爵……”
“合并……众星行省……”
“赐予……敕令成就旗帜……”
“任命……阿加松大公,率‘正直者’进驻……”
一个个分量重到足以压垮任何一位普通贵族的词汇,映入博格的眼中。
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多看了一遍,然后将敕令小心翼翼地收好,对着周围那些目瞪口呆的镇民们举了举杯。
“诸位,”
他朗声笑道:
“让我们为帝国,为我们新晋的繁星侯爵,干一杯!”
酒馆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然而,在博格那张和煦的笑脸之下,他的内心,却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警铃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疯了!皇帝疯了!
这已经不是赏赐了,这是在给一头本就凶猛的幼虎,硬生生插上了翅膀,还喂下了龙心!
晋升侯爵,成立行省,这还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敕令成就旗帜”?还派来了阿加松那个正直得像块石头的羽翼大公亲自“教导”?
博格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他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
皇帝的棋局,已经进入了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层面。
他不再是想简单地控制莫德雷德,他是要将莫德雷德,打造成一柄足以撕开整个喀麻苏丹国喉咙的、独一无二的绝世凶器!
而他博格,这颗原本被安插进来,用于“制衡”和“监视”的棋子,在这盘宏大到令人战栗的棋局中,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甚至,当他看到敕令最后那一行,关于莱斯特的任命时,一股冰冷到极致的寒意,瞬间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晋升莱斯特为……繁星领总税务官……”
莱斯特那个被他视为弃子的蠢货,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赢得了皇帝的信任。
而他,博格,从一个暗中观察的执棋者,变成了一个被皇帝明确告知“安分一点”的……旁观者。
“该死的……”
博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那辛辣的酒液,此刻却如同冰水,让他从头凉到脚。
………
……
…
与此同时,星夜堡垒。
当另一位信使将同样的敕令送到莱斯特手中时,这位刚刚才从崩溃边缘爬回来的官员,正小心翼翼地帮莫斯整理着一份关于孤儿院冬季物资的清单。
他展开信,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如同被闪电击中,僵在了原地。
然后,他那张一直紧绷着、充满了敬畏与焦虑的脸,瞬间被一种极致的、难以置信的狂喜所取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莱斯特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状若疯魔的大笑,他将手中的敕令高高举起,像个孩子一样在原地又蹦又跳,那副失态的模样,与他平日里严谨的帝国官员形象判若两人。
“我赢了!我赢了!哈哈哈哈!”
他兴奋得手舞足蹈,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那挥舞的手臂,不小心将旁边桌上的一杯牛奶给整个扫到了地上。
啪!
杯子摔得粉碎,温热的牛奶溅了一地,也溅湿了莫斯那双干净的小皮靴。
政务厅内,瞬间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啊!对不起!对不起,莫斯少爷!”
莱斯特这才反应过来,他连忙蹲下身,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拭莫斯靴子上的奶渍,脸上充满了歉意,但那股子发自肺腑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我……我实在是太高兴了!陛下……陛下他……”
莫斯没有说话。
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那湿了一片的皮靴,又看了看地上那滩白色的、还在冒着热气的牛奶,那是厨房阿姨特意为他加了蜂蜜的。
然后,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就那么一言不发地、带着一丝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怨念,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正手忙脚乱道歉的、高兴得快要飞起来的总税务官。
莱斯特的狂喜,在对上莫斯那双充满了纯粹怨念的眼睛时,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冷却了大半。
他蹲在地上,手里还捏着那沾满奶渍的、昂贵的丝绸袖口,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我的加蜜牛奶就这么没了”的、宛如实质般的、沉甸甸的怨念。
那怨念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直接,以至于莱斯特感到自己的后背,竟然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但现在,莫斯什么都不说,就这么用一种“你毁了我今天唯一期待的东西”的眼神,安静地、专注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空气仿佛凝固了。
政务厅内,只剩下壁炉里木炭燃烧时发出的、轻微的“哔剥”声,和莱斯特自己那越来越响亮的心跳声。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莱斯特感觉自己的额头开始冒汗,他那刚刚才因为狂喜而变得红润的脸色,又渐渐开始发白。
他试图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但嘴角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莫……莫斯少爷……”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在沙漠里跋涉了三天三夜:
“我……我再去给您热一杯?”
莫斯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睛,眨了眨。
那怨念,仿佛更深了一层。
莱斯特感觉自己快要哭了。
他发誓,他宁愿去面对一百个手持钉头锤的里克老爷子,也不想再被这双眼睛多看一秒。
这种精神上的折磨,远比任何肉体上的威胁都更让他感到恐惧。
“我……我错了,少爷。”
莱斯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以一种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冲向了政务厅的门口。
“我这就去!我亲自去厨房!不,我去最好的牧场,挤最新鲜的牛奶!用最好的蜂蜜!我保证,一模一样!不,比刚才那杯更好喝!”
他语无伦次地保证着,然后像逃命一样,消失在了门外。
看着莱斯特那狼狈逃窜的背影,一直站在旁边,目睹了全程的亚历克斯大师,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
他走到莫斯身边,蹲下身,帮他擦干净了靴子上的奶渍。
“看来,我们的小领主,找到了比账本和规划图,更有效的‘武器’了。”
亚历克斯温和地调侃道。
莫斯看着地上一片狼藉的牛奶渍,小嘴微微嘟起,那股子委屈劲儿还没完全消散。
“他把我的牛奶弄洒了。”
他小声地、闷闷不乐地抱怨道。
“是是是,他罪大恶极。”
亚历克斯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不过,莫斯,你想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高兴吗?”
莫斯这才想起那封被莱斯特丢在一旁的敕令。
他走过去,捡了起来。
当他看清上面的内容时,那双还带着一丝怨念的眼睛,也慢慢地瞪大了。
哥哥……成了侯爵?
还拥有了敕令成就旗帜?
还有一位羽翼大公,要亲自来教导哥哥?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小小的脑袋,让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只知道,他的哥哥,那个他最崇拜、最依赖的哥哥,变得更厉害了,厉害到了一个他难以想象的程度。
那份因为牛奶被打翻而产生的怨念,瞬间就被一种巨大的、发自内心的骄傲与喜悦所取代。
“哥哥,好耶!”
“我哥哥现在是侯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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