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莱斯特率领的仪仗车队抵达时,整个镇子都沸腾了。
街道两旁站满了闻讯而来的镇民,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小旗,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与自豪。
莱斯特指挥着工人们,将那座由白橡木搭建的、简约而庄重的授勋台,安置在镇子中央的广场上。
夜幕降临,盛大的庆典正式开始。
广场中央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火焰冲天,将半个夜空都映照得一片通红。
镇民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酒馆老板慷慨地将一桶桶啤酒搬到外面,宣布今晚全场不限量供应。
麦酒的香气混合着烤肉的焦香,在空气中弥漫,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就连那些平日里不苟言笑、时刻保持警惕的士兵们,也在节日的氛围下放松了下来。
他们的盔甲上,被热情的少女们插上了一朵朵不知名的野花,那冰冷的钢铁,似乎也因此多了一丝温柔。
整个繁星镇,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之中。
………
……
…
当苏日那的意识又一次苏醒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散发着阳光气息的床上。
窗外,传来的是她从未听过的、充满了生命活力的声音。
有孩童追逐嬉闹的笑声,有铁匠铺里传来的、富有节奏的锤打声,有妇人们在街边闲聊时的爽朗笑声,甚至还有远处面包店里飘来的、诱人的麦香……
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童话般的小镇。
街道干净整洁,房屋错落有致,人们的脸上没有麻木与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只在图雅脸上见过的、发自内心的、对生活的热爱与希望。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暖洋洋的,驱散了她灵魂深处盘踞已久的寒意。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那个一直沉寂的、微弱的灵魂,突然轻轻地跳动了一下。
是图雅。
图雅在欢欣,在雀跃。
在为眼前这片它从未见过的、充满了和平与希望的景象而感到由衷的喜悦。
苏日那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份来自另一个灵魂的、纯粹的快乐。
那一刻,盘踞在她心中数年之久的、那份足以吞噬一切的仇恨与痛苦,仿佛也不再那么重要了。
杀了苏丹又如何?
毁灭整个喀麻又如何?
图雅已经回不来了。
她所追寻的复仇,不过是一场永无止境的、用痛苦来填补痛苦的自我折磨。
而现在……
她看着窗外那个正在追着蝴蝶奔跑的小女孩,看着那个被母亲抱在怀里、咯咯直笑的婴儿,看着那对正手牵着手、漫步在街边的年轻情侣……
她突然觉得,图雅想要的,或许从来就不是什么复仇。
她想要的,只是这样一个能让她无忧无虑地、放声大笑的世界。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悄然萌生。
也许……
将这具身体,将这残存的生命,交给那个更应该活下去的、更渴望阳光的灵魂。
“图雅……”
她轻声呼唤着,那声音里,不再有疯狂与悲伤,只有无尽的温柔与释然。
“去吧。”
“去看看这个,你一直想看的世界。”
“以后,你就是吉库巴的图雅。”
她闭上眼睛,彻底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曾经充满了疯狂与痛苦的眼眸,已经变得如同初生的婴儿般,清澈、纯净,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
……
…
当基利安在繁星镇的街道上,再次见到那个“疯巫”时,他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她换上了一身镇民少女常穿的、带着碎花的长裙,将她那头乌黑的长发高高地束成一个马尾,露出了那张虽然还带着一丝苍白,却五官精致的脸。
她正站在广场的篝火旁,看着那些载歌载舞的镇民,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与兴奋的光芒,像一个第一次参加宴会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基利安皱了皱眉,感觉有些不对劲。
然而,他刚一靠近,那个女孩便发现了他。
“喂!你就是那个穿着粉红色裙子跳舞的大个子!”
基利安:“……”
他的脸,瞬间黑了下去。
“我叫图雅!”
女孩自顾自地介绍道,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基利安料未及的举动。
她一把抓住了基利安那只戴着花环的手,将他往那热闹的舞池里拖!
“来吧!大个子!别像根木头一样站着!我们一起去跳舞!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
基利安半推半就地被拉进了那片充满了欢声笑语的舞池之中。
图雅拉着基利安,像一只快活的、不知疲倦的百灵鸟,在舞池中旋转、跳跃。
她完全不在乎舞步是否标准,也不在乎周围人好奇的目光。
她只是单纯地、尽情地享受着这份从未有过的热闹与快乐。
她拉着基利安的手,教他跳那种不成章法的、属于草原儿女的奔放舞蹈。
她带着他去品尝酒馆老板特供的、冒着泡的冰镇啤酒。
她甚至还从一个顽皮孩子的头上,抢来一个用野花编成的花环,不由分说地戴在了基利安那头硬朗的头发上。
基利安此刻却像一个被强行拉上舞台的、笨拙的木偶。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僵硬而别扭,脸上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与周围欢乐的气氛格格不入,引得罗洛尔在不远处笑得前仰后合。
“罗洛尔!再笑你就一起来跳。”
“哎呀,我什么都没看见。”
图雅朝着罗洛尔吐了吐舌头,罗洛尔也高兴的挥手致意,随后图雅拉着基利安前往下一个地方玩。
基利安没有挣脱。
看着图雅那张发自内心的、不掺杂任何一丝阴霾的灿烂笑脸。
然而,就在这份奇异的、温馨的喧闹之中,一股若有若无的不安,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了基利安的心头。
基利安与莫德雷德是真正见识过苏日那灵魂的人。
图雅的灵魂是苏日那通过仪式,用塔罗斯的力量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强行绑定在了一起。
图雅的存在是建立在苏日那痛苦之上的。
那么……
当苏日那痛苦消失时,当图雅灵魂沉浸在毫无保留的快乐之中时,会发生什么?
那份维系着她们共存的、诡异的平衡,会不会因此而被打破?
基利安不知道答案。
他只知道,眼前这份美好,像阳光下的泡沫,绚烂,却又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但他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沉默地,任由图雅拉着他,陪着她疯,陪着她闹,陪着她将这短暂的、偷来的快乐,尽情地挥霍。
就让这美丽的泡沫,再多停留一会儿吧。
黄昏即将结束,夜色渐深,篝火的火焰也渐渐低矮下来,庆典的喧闹声,开始被夜的静谧所取代。
图雅似乎也玩累了,她拉着基利安靠在一棵树上。
她靠着树干,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脸上还带着一丝满足的、意犹未尽的潮红。
“真好啊……”
她轻声感叹道:
“如果……如果每天都能这样,就好了。”
基利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水囊递了过去。
图雅接过水囊,喝了一口,然后将头轻轻地靠在了基利安那宽阔的、穿着盔甲的肩膀上。
“喂,大个子。”
她的声音有些含糊,带着一丝倦意。
“嗯。”
“谢谢你。”
“……”
“虽然你跳舞的样子真的很笨,像一只喝醉了的熊。”
“……”
“但是,今天,我真的很开心。”
图雅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化作了均匀的、平稳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靠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肩膀上,在一个陌生的、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小镇里,睡得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婴儿。
基利安低头看着她那安详的睡颜,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却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他感觉到,图雅的生命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变得微弱、稀薄……
就像即将燃尽的烛火。
突然,原本沉睡着的图雅,身体猛地一颤,那双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
但那不再是图雅的眼睛。
那双眼眸中,所有的纯净与天真都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苏日那。
“……时间到了。”
苏日那的声音响起,沙哑而空洞,不带一丝情感。
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身边还处于震惊之中的基利安的手臂。
下一秒,一股无可抗拒的、狂暴的翠绿色旋风,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狂暴的翠绿色旋风便卷着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天而起。
瞬间逃离了繁星镇那片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土地,最终降落在了一片远离人烟的、寂静的树林之中。
风暴散去,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斑驳地洒在林间的空地上。
基利安稳住身形,看向对面的苏日那。
他清晰地看到,苏日那的身体,正如他最担心的那样,开始崩溃了。
先是她的指尖,纤细的手指,像是风化的沙雕一样,无声地剥落,掉在地上,化为一滩乌黑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烂泥。
“唉……”
基利安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见多了生离死别,见多了奇迹与诅咒。
对于眼前这注定的结局,他心中没有太多的震惊,只有一种看透了世事后的、淡淡的疲惫与无奈。
他双手抱胸,靠在一棵树上,用他那平淡得不起一丝波澜的语调,轻声道:
“看来,这就是结局了。”
“你不再感到痛苦,塔罗斯也将收回祂的力量。”
“莫德雷德阁下还期望着能有一个童话般的结局呢。”
然而,面对自己身体的崩溃,苏日娜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恐惧或不甘。
她只是微笑着,对着基利安连连摆手,仿佛在安慰他。
随着她摆手的动作,又一根指节从她的手上脱落,但她却毫不在意。
“不,这已经很不错了。”
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发自内心的温柔与满足。
她缓缓地举起自己那只正在崩溃的手,借着月光,静静地欣赏着。
她看着皮肤和血肉一点点地剥落,露出其下森然洁白的骨节,那眼神,就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完美的艺术品。
苏日那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地崩溃,如同风化的沙雕。
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恐惧或不甘,只有一种即将得到解脱的、宁静的微笑。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沉如水、从头到尾都陪着她与图雅胡闹的男人,那双灰白色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了一丝少女般的、狡黠的光芒。
“基利安。”
她轻声说道,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俏皮。
“图雅她啊,最喜欢跳舞了。
她总是在我面前转圈,像一只快乐的蝴蝶。
她说,跳舞的时候,就好像能飞起来一样,能忘记所有的烦恼。”
她顿了顿,抬起自己那只已经快要只剩下骨节的手,有些笨拙地,对着基利安,行了一个不像样的、属于喀麻少女的邀舞礼。
“可是我一次都没跳过。”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遗憾。
“我不知道,跳舞究竟有什么好玩的。
你能再陪我跳一次吗?就一次。”
基利安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充满了期盼的、灰白色的眼睛,看着她那正在不断消散的、脆弱的身体。
他沉默了许久。
最终,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握住了那只冰冷的、几乎没有血肉的手。
“……好。”
没有音乐,没有舞池。
只有林间的月光,和沙沙作响的落叶。
两个同样不爱跳舞,甚至可以说是讨厌跳舞的人,就在这片寂静的、见证着生命逝去的树林里,跳起了苏日那的最后一支舞。
基利安的舞步,一如既往地僵硬、笨拙,像一头被强行套上舞鞋的熊。
而苏日那的动作,也同样生涩、踉跄,她那正在崩溃的身体,让她连站稳都变得异常困难。
他们的舞姿,滑稽得令人发笑。
但他们的神情,却异常地专注,异常地认真。
他们在月光下旋转、移动,踩着根本不存在的节拍。
有好几次,苏日娜都因为身体失去平衡而差点摔倒,但每一次,都会被基利安那强壮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扶住。
随着最后一个不成章法的旋转结束,苏日娜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向后倒去,最终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才勉强站稳。
她剧烈地喘息着,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谢谢你。”
她笑着说道,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
“我果然除了魔法,什么都做不好啊。”
黄昏的太阳终究要落下。
“黄昏即将结束了。”
她轻声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真理:
“属于塔罗斯的圣时,要离去了。
在下一个圣时午夜。
安黛因女士,也该来接引我与图雅的魂灵,去往那宁静的灰河之中安眠。”
她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眸中,映出了天边最后一抹晚霞。
“一位,用痛苦将我们束缚在一起,却又给了我复仇的力量。”
“一位,用死亡将我们分开,却又赐予了我们最终的平等的安宁。”
“真是两位仁慈的神明啊。”
苏日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里,没有了仇恨,没有了痛苦,只有一种淡淡的、却又无比深刻的遗憾。
“真遗憾啊…”
她转过头,看着基利安,那张正在崩溃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美丽的微笑。
“没有能早一点,遇到你们。”
“不过,也正因为有遗憾,才显得现实。”
“也正因为有遗憾,才显得如同童话一样的地方,是何等的宝贵。”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片树林,看到了那个正沉浸在欢乐中的、真正的图雅。
“这份结局……”
“图雅,她很满意。”
她的身体,在说出这句话后,崩溃的速度骤然加快。
“而我,苏日那……”
“……也满意了。”
话音落下,她的身体,连同那森然的白骨,在温柔的夜风中,彻底化作了飞灰,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片寂静的、见证了她最后安宁的树林。
风停了。
一切,都结束了。
只留下一件带着碎花的、朴素的长裙,静静地躺在落叶之上,仿佛它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很快就会回来。
随着苏日那最后一点骨灰消散在夜风中,基利安感觉到,一直束缚着自己身体的那股奇异的诅咒之力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抬起手扯掉了爱丽丝让他伪装的花环。
他不再需要这个了。
基利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看着地上那件孤零零的、带着碎花的长裙,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还是弯下腰,将那件裙子捡了起来。
他用一种与他那粗犷外表截然不同的、轻柔的动作,将裙子上的尘土和落叶拍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整整齐齐地叠好。
他没有选择将它带走。
他在树林间挖了一个小小的坑,将那件叠好的裙子,如同安葬一件珍贵的遗物般,轻轻地放了进去。
然后,他用周围的碎石,为它垒起了一个小小的、简陋的坟墓。
没有墓碑,也没有任何标记。
只有一块平整的、稍大一些的石头,被他立在了坟前。
他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坟茔,看着这片见证了一个悲伤故事终结的树林。
“祝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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