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就是这样。”
亚历克斯将莫德雷德与塞威侯爵之间那场“烧钱战争”的来龙去脉,以及他们目前所面临的困境,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莱昂纳多。
说完之后,他便往沙发上一摊,摆出了一副“我已经把问题交给你了,接下来就看你了”的无赖姿态。
莱昂纳多托着下巴,那眼镜后的深邃眼眸中闪烁着属于顶尖学者的、快速分析与计算的光芒。
许久,他才抬起头,用他那特有的、懒洋洋的腔调,吐槽道:
“又是这样,一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舔着个脸就张嘴问。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亚历克斯。”
“少废话!”
亚历克斯没好气地回敬道:
“我的脑子,就想不明白这种充满了阴谋诡计的东西!
你让我写诗、谱曲,或者是研究纹章学的变化,那都好说。让我跟人斗心眼?饶了我吧!”
两人又开始了那熟悉的、充满了火药味,却又带着一丝旁人无法理解的默契的拌嘴。
“废物莱昂纳多。”
亚历克斯翘着二郎腿,鄙夷道:
“连帮我家大人省一点钱都做不到,你这院长当得可真失败。”
莱昂纳多被他气笑了,他推了推眼镜,反唇相讥:
“低能儿亚历克斯。”
“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真当以为那帮脑满肠肥的金主给我送钱的时候,我们伟大的皇帝陛下,就不会派税务官过来,抽走最大的一份吗?”
“呵,你都腐烂成这样了,你怎么还不去死啊,莱昂纳多?”
“你嘴碎成这样,怎么在街上走的时候,就没人把你打一顿呢?”
“去你的!没用的家伙!”
“我也去你的!低能儿!”
一旁的基利安,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吵得像两个三岁小孩的大学者,默默地抖了抖手中的地图。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幻视。
他感觉,自己和亚历克斯平时相处的时候,好像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他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亚历克斯这家伙,似乎拥有一种神奇的、能把任何朋友关系,都最终发展成“损友”的特殊天赋。
吵归吵,闹归闹,正事还是要办的。
在又一次互相问候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之后,两人终于重新冷静下来,开始认真地思考对策。
在经过了长达半个小时的、充满了“你这个想法蠢得像头猪”和“你那个建议还不如不说”的激烈讨论之后。
既然没办法给莫德雷德大人省钱。
那就……想办法,成倍地增加敌人的开销吧!
………
……
…
“第一步,”
莱昂纳多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里闪烁起光芒:
“我需要你,亚历克斯,发挥你那唯一的、也是最擅长的长处——你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那座奢华的学院。
“我会以‘院长’的名义,召集所有在校的学生,在学院的大礼堂,开一场所谓的‘关于帝国未来的特别讲座’。”
“而你,亚历克斯。”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老朋友,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
“将作为特邀嘉宾,上台演讲。
你要做的,就是用你那最富有煽动性的语言,将塞威侯爵那肮脏的奴隶贸易,将那些血淋淋的、令人发指的罪恶,毫不留情地,揭露在这些温室里的花朵面前。”
“你要让他们知道,他们脚下这片繁华的土地,是用多少无辜者的血泪浇灌而成的。
你要唤醒他们心中那份因为年轻而尚未泯灭的、朴素的正义感。”
莱昂纳多冷笑一声:
“这群只会谈情说爱的二世祖,虽然是废物,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还年轻。
年轻人总是富有朝气的,他们喜欢高看自己,喜欢将自己幻想成故事里的正义之士。这种朴素的热情,总是好的。
只要你能成功地煽动起他们的情绪,让他们愿意站出来,对塞威侯爵的行为进行声讨。
那么,这股由无数贵族子弟汇集而成的舆论压力,将会像一座大山,狠狠地压在塞威的头上。”
“第二步。”
莱昂纳多的声音变得更加冰冷,也更加危险:
“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他深知,帝都皇家学院的学费,对于那些家底并不算丰厚的小贵族而言,是一笔极其沉重的负担。
他们将自己的子女送到这里,不过是为了能攀附上一个更好的政治靠山,为了家族的未来,赌上了一切。
“我会私下里,接触那些正在为学费而发愁的小贵族学生。”
“我会告诉他们,只要他们以及他们背后的家族愿意公开表明自己对塞威侯爵的鄙夷与不屑,只要他们愿意在这场政治风暴中,旗帜鲜明地站在繁星侯爵这一边。
那么,我,莱昂纳多,帝都皇家学院的院长,就可以动用我的权力,免除他们下一学年全部的入学费用。”
这一招,可谓是凶险至极,也恶毒至极。
这无异于一场豪赌。
那些小贵族们,一旦做出了选择,就等于将自己的家族,与繁星侯爵的战车,彻底地绑死在了一起。
他们将再也没有退路,只能疯狂地期望,甚至是不择手段地去帮助莫德雷德,弄死塞威侯爵。
因为一旦莫德雷德失败,等待他们的,将是塞威那无穷无尽的、疯狂的报复。
而当这些为了生存而被迫抱团的小贵族,形成一个政治目标高度一致的、庞大的利益共同体时,即便是手眼通天的塞威侯爵,恐怕也要感到焦头烂额。
然而,莱昂纳多没有告诉亚历克斯的是,他做出这一步,所要承担的风险。
他如此明目张胆地、大规模地干涉贵族间的政治斗争,毫无疑问,会立刻引起那位多疑的、掌控欲极强的皇帝陛下的猜忌。
“皇帝的走狗”竟然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甚至敢背着主人,去帮助繁星?
这在德法英看来,是绝对无法容忍的背叛。
做完这一切的计划,莱昂纳多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窗外,那张总是挂着慵懒与嘲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认命的苦笑。
“妈的……”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谁和亚历克斯这家伙当朋友,谁他妈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
……
…
数日后。
塞威-达-塞维尔-冯-红叶,这位在帝都经营多年的老牌侯爵,此刻正焦躁地在他的书房里来回踱步,那张总是带着病态苍白的脸,此刻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完全无法理解。
那个该死的莱昂纳多,那个一向只认钱和皇命、从不参与任何派系斗争的“皇帝走狗”,怎么会突然如此旗帜鲜明地站到了莫德雷德那边?!
那个乡下来的泥腿子,究竟许诺了多少政治筹码,才能让那只贪婪的、油盐不进的秃鹫,为他卖命?!
莱昂纳多的背刺,如同在他本就岌岌可危的财政大堤上,又狠狠地凿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原本,这场“烧钱战争”就已经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原本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专门服务于贵族的生意,能继续为他提供稳定的现金流。
可现在,自从莱昂纳多在学院里搞了那么一出之后,那些原本是他忠实客户的小贵族们,纷纷与他划清界限。
更要命的是,许多中层乃至高层贵族的二代子弟,那些真正的消费主力,也因为那所谓的“正义感”和“舆论压力”,开始公开抵制他旗下的所有产业。
客源,一夜之间,流失了超过三分之一!
开支在疯狂变大,收入却在断崖式减少。
塞威别无选择,他只能硬着头皮,派出自己最信任的家臣,去向皇帝哭穷,希望能暂时免除接下来几个月的“孝敬”,让他能缓一口气。
另一方面,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的心中,如同毒草般疯狂滋生。
如果……
如果莫德雷德死了呢?
只要那个该死的、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死了,那所有的问题,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吗?
虽然他知道,暗杀一个战功赫赫、本身实力又极强的军事贵族,其难度和风险都大到不可想象。
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铤而走险,放手一搏了。
然而,就在下达暗杀命令后。
一个从一开始就困扰着他的疑惑,再次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他停下了脚步,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不对劲。
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从莫德雷德这一系列的操作来看,无论是釜底抽薪式的封锁,还是借力打力的舆论战,都展现出了一个极其老辣、手段高超的政治家的手腕。
这绝对不是一个“鲁莽的年轻人”能做得出来的。
可问题是,一个如此老辣的政治家,一个懂得权衡利弊的聪明人,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种吃力不讨好、甚至可以说是两败俱伤的方式,来对付自己呢?
他针对我,对他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处?
贵族之间的事情,本可以处理得很“体面”。
完全可以坐下来,谈的呀!
你莫德雷德这么厉害,我塞威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
大不了,我把我那条贸易链的利润,分你三成!我们一起发财,一起和和气气地,压榨那些不值钱的贱民,不好吗?
你就算把我弄死了,鹰之主也不可能让你莫德雷德去接手我这肮脏的奴隶贸易。
那你图什么呢?
塞威想不明白。
他用他那套充满了利益交换与妥协的、属于旧贵族的思维模式,去揣摩莫德雷德的动机,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理解对方的行为逻辑。
“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和和气气谈一下呢?”
………
……
…
“谈?谈个屁!”
“我只想让他人头分家,塞威要是能活着,我莫德雷德名字倒过来写!”
相同的疑问,也被福特迪曼提了出来。
在莫德雷德那间安静的书房里,福特迪曼已经勉强修复出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上半身。
他的下半身依旧塞到瓶子里面。
他端着一杯咖啡,用他那优雅而又充满了理智的口吻,向莫德雷德分析着。
“我尊敬的侯爵大人,恕我直言,您现在的行为,在我看来,充满了矛盾,并且毫无收益。”
“如果您现在松口,与塞威侯爵进行‘谈判’,毫无疑问,以您目前所占据的优势,完全可以逼迫他献上他权力的一部分,甚至是他那条贸易链一半以上的利润。这,才是对您最有利的选择。”
“可您现在在做什么?”
福特迪曼不解地看着他:
“做这件事情,我完全看不到您能从中获得任何实际的收益。
作为一个有野心的人,您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在皇帝面前藏拙待时,甚至故意暴露一些无伤大雅的缺点,让那位多疑的君主能够更好地‘拿捏’您。”
“然而您此举,却是锋芒毕露,将自己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件事结束之后,无论胜负,皇帝对您的猜忌都将不可避免。而在塞威利益相关的那个庞大的贵族圈子里,您的名声,也将变得臭不可闻。”
福特迪曼摊了摊手,总结道:
“更重要的是,您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却得不到任何相对应的收益。
就算您最后成功地杀死了塞威。
又能怎么样呢?
您不可能去吞并他的红叶领,您的领土不会因此而扩张一寸,您也无法接手他那肮脏却又利润丰厚的奴隶贸易。您图什么呢?”
听完福特迪曼这番充满了“理性”与“利益”的分析,莫德雷德只是轻蔑地白了他一眼。
“有些东西,不是用你那套肮脏的利益来衡量的,该死的福特。”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硬的质感。
“至少,我不是。”
“我这个人,很固执,有精神洁癖。”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帝都那繁华的夜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映着万家灯火,却也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有些事情,不对就是不对。”
“我莫德雷德,眼里容不得沙子。”
“我不是在针对塞威这个人。
我是针对所有做了这件事,并且认为这件事理所当然的人。”
“在我这里,他们,都得死。”
“至于利益?”
莫德雷德转过身,看着那个半透明的、依旧在试图用“理性”去理解他的恶魔,脸上露出了一丝近乎怜悯的、嘲讽的微笑。
“福特迪曼。”
“有些东西,在这个世界上,它的价值,永远高于其他的一切。”
“比如,一个人生而为人的最基本的尊严。”
听到莫德雷德那番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宣言,福特迪曼的脑袋歪了歪。
他伸出手有些困惑地挠了挠自己的额角。
“可是,我尊敬的侯爵大人。”
他皱着眉头,用一种讨论学术问题般的、严谨的语气反驳道:
“您口中所描绘的那个美好的、充满了‘尊严’的世界,似乎……与我所观察到的、这个世界最基本的样貌,有些相悖哦?”
“在我那数百年浅薄的人生阅历中,我所看到的现实是——”
“吃不饱的人,在能随意丢弃面包的吃饱的人面前,是没有尊严可言的。”
“没有公民权的贱民,在拥有公民权的平民面前,是永远也抬不起头的,他们的生命甚至得不到法律最基本的保障。”
“而平民,在手握权力的贵族面前,又如同蝼蚁,他们的财产、妻女,随时都可能被肆意剥夺。”
“小贵族,要向大贵族卑躬屈膝。
大贵族,又必须在至高的皇权面前,让渡自己的权力与利益。”
福特迪曼摊了摊手,用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的语调,陈述着这个世界的真相。
“所谓的尊严,在强人面前就须屈服。
这,才是这个世界运行了数千年,颠扑不破的规则。”
“很遗憾,侯爵大人,您说的很美好,充满了一种理想主义又带有人文关怀的光辉。
但我近百年的人生浅薄阅历告诉我,我刚才所描述的,才是更接近于现实的、真实的面貌。”
听完福特迪曼的剖析,莫德雷德没有反驳,也没有愤怒。
他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轻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与嘲讽,反而带着一种近乎顽童般的、固执的洒脱。
“你说的对,福特。”
他坦然地承认道。
“诚然如此。”
“但我,偏不与他们同流合污也绝不屈服。”
“弄奴隶贸易的人贩子,我要他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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