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洋舰队带回的见闻与海图,如同在帝国决策层的池塘中投下了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官僚体系。然而,激动与新奇过后,一个现实而严峻的问题摆在了杜丰与海政司同僚的面前:如何将万里之外的发现与航线,转化为帝国稳固的、可控制的海疆?
辽阔的海洋不比陆地,无法筑起连绵的城墙,也无法设置郡县派官。帝国的力量,如何才能有效地投射并维系在这无垠的碧波之上?
数日后,海政司的议事厅内,一场关乎帝国海洋命运的战略会议正在进行。杜丰主持,新任海政司主事(由原户部侍郎转任,精于算计与规划)、冯朝恩、凌素雪、工部及将作监代表、以及几位精通海事的老船工皆在座。巨大的南洋-天竺海图铺在中央长桌上,上面新标注的航线与陆地显得格外醒目。
“冯将军此番远航,功莫大焉,为我等打开了前所未有之视野。”杜丰开场定调,随即话锋一转,“然,目之所及,并非我之所有。航线虽通,风波险恶,补给艰难;土地虽广,蛮荒未开,土人未知王化。若不能建立稳固的支点,则此番探索,终将是昙花一现,难以持久,更遑论将海疆化为我有。”
海政司主事抚须沉吟:“尚父所言极是。海上航行,不同于陆路驿道。淡水、食物、避风、修船,皆是性命攸关之事。若无中途补给之地,巨舰亦难行远。依臣浅见,当效仿陆上之烽燧亭障,于关键航路之上,择适宜岛屿或港湾,建立据点,以为链条,连接东西。”
“正是此理!”杜丰赞许地点头,他走到海图前,手指顺着舰队探索的航线移动,“此乃帝国海权之基石,可称之为——‘链岛之策’!”
他的手指首先点在了南海北部,靠近帝国本土的一串岛屿上。“此处,如琼州(海南)、振州(三亚)乃至更南之诸沙礁,乃是我水师前出之第一道门户,需加强巡防,建立了望哨所,清剿残余海盗,确保家门清净。”
接着,他的手指向南滑动,重重地点在了一个关键位置上——“此处,扼守南洋咽喉,控扼东西航道之要冲,必须掌握在我手!” 他所指的位置,正是后世称之为马六甲海峡的入口附近,室利佛逝王国影响范围的边缘。
“此地当建立一级补给与军镇据点!”杜丰语气斩钉截铁,“需修建坚固码头、大型仓库、淡水储备设施、以及足以驻守一支分舰队的营房工事。此地不仅为我往来商船、舰队提供补给、避风、维修之所,更要成为悬在南洋诸国头顶的一柄利剑,使其不敢悖逆大唐!”
冯朝恩补充道:“尚父明鉴!据臣观察,此地确有天然良港,且周边物产尚可,若能移民实边,屯田自给,则可大大减轻后方补给压力。”
杜丰颔首,手指继续西移,划过浩瀚的印度洋,“自南洋据点西去天竺,航路漫长。需在天竺东南海岸,择一友好或可控制的港口,建立二级补给点。此事,可交由‘兴业社’先行,以商站之名,行据点之实,逐步扩大影响,最终获得驻军权。”
最后,他的指尖落在了那片广袤的“南溟大岛”(澳大利亚)北岸。“至于此地,目前虽显荒蛮,然其战略位置独特,资源潜力未知。可先设立探索前哨,派驻少量人员,进行季节性驻扎,逐步摸清沿岸情况,绘制详细海图,待时机成熟,再行开发。”
他环视众人,总结道:“此‘链岛之策’,核心在于以点控线,以线带面。通过这些关键据点的支撑,帝国的水师与商船方能如臂使指,安全、高效地往返于东西航路。这些据点,既是补给站,也是贸易站,更是军事堡垒,是我大唐海权延伸的触角与基石!”
工部代表提出了现实问题:“尚父,兴建如此多之据点,尤其是南洋一级据点,耗费必然巨大,钱粮民夫,从何而来?”
杜丰显然早有考量:“资金,一部分由朝廷拨款,另一部分,则由‘海政专项基金’支出,此基金来源,正是日益增长的市舶司税收与‘兴业社’上缴之远洋贸易利润。正所谓‘以海养海’。”
“至于人力,初期以水师官兵及招募工匠为主。后续,可效仿汉代屯田旧事,招募内地流民、获罪轻囚,乃至愿意出海闯荡的百姓,迁往据点,给予土地、免税等优厚条件,令其屯垦戍边,自成聚落。”
凌素雪此时清冷开口:“尚父,据‘察事司’回报,南洋诸国对我舰队虽表面恭顺,然暗地里对我可能设立据点之举,颇有疑虑,尤以室利佛逝为甚。其国视南洋为其势力范围,恐不会坐视我永久据点之建立。”
杜丰眼中闪过一丝冷芒:“疑虑?那是自然。然,帝国海权,岂能因他人疑虑而止步?通告室利佛逝,我大唐设立据点,乃为保障商路畅通,剿灭海盗,于各国皆为有利。若其识相,则许以通商优惠,允其共享和平之利;若其不识时务……”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但那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已弥漫整个议事厅。所有人都明白,在大唐绝对的实力面前,南洋小国的“疑虑”无足轻重。
“链岛之策”的框架就此确立。海政司立刻开始了紧张的规划与筹备工作。选址勘测、预算编制、人员调配、物资筹备……庞大的帝国机器,开始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蓝色梦想而高效运转起来。
帝国的海权,不再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而是化为了一个个即将出现在关键航线上的、实实在在的堡垒与港口。杜丰站在海图前,仿佛已经看到,一条由大唐据点串联起来的珍珠链,即将镶嵌在无垠的碧波之上,宣告着一个海权时代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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