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山河站在镜前,手指笨拙地试图系好校服领带。这身精致的制服让她浑身不自在,仿佛穿上了不属于自己的皮肤。
“我来帮你。”山日夕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不等山河回应,她已经轻巧地走近,双手灵巧地接过领带。距离很近,山河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能看清她专注时微微颤动的睫毛。
“山海中学的制服是全市最好看的,但也最麻烦。”山日夕小声抱怨,手指却熟练地翻飞,“特别是这个领带,我刚入学时学了整整一周才系好。”
领带很快被系得整齐漂亮。山日夕没有立即退开,而是伸手轻轻抚平山河的衣领,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脖颈。那触感很轻,却让山河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好了。”山日夕退后一步,歪头欣赏自己的杰作,眼睛弯成月牙,“姐姐穿制服很好看。”
去学校的车上,山日夕不停地介绍着学校的种种,从老师的脾气到食堂最好吃的窗口。山河大多沉默地听着,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对了,”山日夕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一本诗集,“这是你落在房间的吗?艾米莉·狄金森,我很喜欢她。”
山河有些惊讶地接过那本略显陈旧的诗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狄金森?”
“猜的。”山日夕狡黠一笑,“而且我注意到你在‘我本可以忍受黑暗’那页折了角。”
山河默然。那确实是她最喜欢的一首,在无数个觉得命运不公的夜晚,她总是反复咀嚼那句“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我也很喜欢那首。”山日夕轻声说,眼神忽然变得深邃,“有时候我觉得,我们都在黑暗中待过,不是吗?”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山河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她注视着山日夕,第一次在这个总是笑容甜美的女孩眼中看到了某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深沉。
山海中学比山河想象的还要气派。当她跟着山日夕走进校园时,能明显感觉到四周投来的好奇目光。新转学生本就引人注目,更何况她还是山家刚刚认回的真正千金。
“别理他们。”山日夕自然地挽住她的手臂,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慢慢就习惯了。”
这一整天,山日夕像忠诚的护卫般陪在山河身边,为她引路,介绍课程,帮她领取教材。每当有人投来探究的目光,山日夕就会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近乎护犊的姿态回望过去。
午休时,山日夕拉着山河来到文学社的招新摊位。
“林社长,这是我姐姐山河,她想加入文学社。”山日夕对摊位后的高年级女生说,语气亲昵。
山河有些诧异,她记得自己并没有明确答应加入。
文学社社长春晓,一个戴着细框眼镜的女生,微笑着打量山河:“欢迎,我们正需要新鲜血液。日夕说你文笔很好。”
“我姐姐可厉害了,写了很多诗。”山日夕抢在山河开口前说道,语气里的自豪感真实得让人信服。
春晓感兴趣地挑眉:“真的吗?我们下个月有校际诗歌比赛,要不要考虑参加?”
山河还未来得及回应,山日夕已经替她接过了报名表:“我们会好好考虑的,谢谢社长!”
离开摊位后,山河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替我做决定?”
山日夕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山河,表情罕见地认真:“因为我知道你不敢自己做决定。”
这句话精准地刺痛了山河。确实,面对这些陌生的机会,她总是下意识地退缩。
“在小镇的生活让你习惯了不去争取,”山日夕的声音软了下来,“但在这里,你值得拥有更多。而且...”
她突然凑近,在山河耳边轻声说:“我想看你发光。”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山河感到一阵莫名的战栗。
下午的英语课证实了山明远的担忧。老师的全英文授课让山河听得吃力,而当她被点名回答问题时,带着口音的英语引来了几声压抑的窃笑。
山河面不改色地坐下,手指却在课桌下悄悄握紧。
放学时,山日夕主动提出:“从今天开始,我帮你补习英语吧。”
山河想拒绝,但想起课堂上的窘迫,又把话咽了回去。
晚饭后,两人在山日夕的房间学习。书桌上摊着课本和笔记,山日夕耐心地纠正山河的发音,时不时用生动的方式解释语法点。
“你教得很好。”山河忍不住承认。
山日夕笑了笑:“因为我了解从零开始学一门语言的感受。我小时候在法国住过两年,刚去时一句法语都不会,每天都很挫败。”
这是山河第一次听山日夕提起过去的生活。那种养尊处优、满世界飞的生活,离她太遥远了。
学习间隙,山河注意到山日夕书架上摆着几本诗集,其中一本与她的是同一版本。
“你也读诗?”山河问。
山日夕随着她的目光看向书架,眼神闪烁了一下:“开始读不久。想着如果能和姐姐有共同爱好,该多好。”
这句话说得太过直白,反而让人不知如何回应。山河移开视线,假装继续看课本。
补习结束后,山河回到自己房间,发现那本狄金森诗集被整齐地放在枕边。她翻开书页,发现“我本可以忍受黑暗”那页夹着一张便签,上面是山日夕清秀的字迹:
“也许太阳一直都在,只是需要时间适应它的光芒。”
山河凝视着那张便签,心中五味杂陈。山日夕像一团柔软的棉花,无论她如何冷漠以对,都能被无声地接纳。这种无处不在的体贴,究竟是真心还是伪装?
夜深了,山河躺在床上,听见隔壁房间传来隐约的音乐声。是那首她也很喜欢的《月光奏鸣曲》。她想起山日夕教她英语时专注的神情,想起她挽着自己手臂时的温度,想起她在耳边说的“我想看你发光”。
这些细碎片段像拼图一样在她脑海中重组,逐渐勾勒出一个她不愿承认的事实:山日夕正以一种温柔而坚定的方式,一点点瓦解她的防备。
而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
隔壁房间,山日夕关上音乐,拿起手机快速输入:“计划顺利,她开始软化了。”
然后她删掉了这条未发送的信息,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微笑。有些游戏,需要足够的耐心才能赢。而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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