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脚下有个靠山屯,屯子东头住着个老萨满,名叫乌力吉,年近七十却精神矍铄。他是屯里辈分最高的萨满,据说年轻时能通三界,请神驱鬼无所不能。如今虽已收山多年,但屯里人遇到邪乎事,还是会拎着山货来找他讨个主意。
这年腊月,靠山屯首富白老财家的独子白宝柱突然得了怪病,整日胡言乱语,见着鸡毛掸子就喊“仙使饶命”。白老财请了郎中、跳了大神,都不见好转,只得备了厚礼来找乌力吉。
“老萨满,您再不出山,我家宝柱可就完了!”白老财一把鼻涕一把泪。
乌力吉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眯眼道:“按理说我已经不收徒不做法多年。但看你家宝柱是我看着长大的,这样吧,我有个徒孙叫巴特尔,得了我七八分真传,就让他去瞧瞧。”
巴特尔三十出头,是乌力吉最看重的徒孙,确实学了些本事,但年轻人难免心高气傲。听说师公把这等大事交给他,巴特尔连夜收拾法器,第二天一早就赶到了白家。
白家是屯里唯一的砖瓦房,高门大院很是气派。可一进院,巴特尔就感觉不对——时值寒冬,院角的老槐树上却停着几只乌鸦,不叫不闹,直勾勾盯着人看。
“就是这里了。”巴特尔心想,这宅子定然有妖物作祟。
他进了厢房,只见白宝柱被绑在炕上,面色青白,嘴里念念有词:“我不敢了,再也不敢偷供果了...”
巴特尔摆开神鼓,披上神衣,点燃达紫香,开始请神附体。不一会儿,他浑身颤抖,声音变得粗犷:“吾乃长白山巡山神将是也!是何妖孽在此作祟?”
突然,炕上的白宝柱尖声大笑:“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萨满,连我都敢审?”
话音刚落,屋里阴风四起,巴特尔手中的神鼓无故裂开一道缝。他心中大惊,知道遇到了硬茬,但众目睽睽之下不能认怂,便硬着头皮继续做法。
这时,房梁上传来一阵冷笑:“我乃胡三太爷座下巡山使,特来惩戒这不敬仙家的小子。你区区一个小萨满,也敢过问?”
巴特尔一听“胡三太爷”四字,心里咯噔一下。胡黄白柳灰是关外五大仙家,胡三太爷更是狐仙中的头面人物,得罪不起。但转念一想,仙家行事光明磊落,怎会如此折腾一个后生?定是邪祟冒充!
“大胆妖孽,敢冒充仙家!”巴特尔怒喝一声,掏出师公传下的镇魂铃,“待我收了你!”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院外传来一声咳嗽:“住手!”
乌力吉老萨满不知何时站在了院中,拄着拐杖,面色凝重。
“师公,您怎么来了?”巴特尔忙迎上前。
乌力吉不答话,径直走进屋里,对着空荡荡的房梁拱了拱手:“不知是胡家哪位仙使驾临,小徒孙不知深浅,冒犯了。”
房梁上传来一声轻哼:“还算有个明白人。”
乌力吉转身问白老财:“宝柱发病前,可曾去过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动过什么不该动的东西?”
白老财支支吾吾,白婆子却插嘴道:“半个月前,这孽障跟屯里几个二流子去了后山的破庙,好像...好像把庙里的铜香炉偷去换酒钱了!”
乌力吉脸色一变:“可是山腰那座胡仙庙?”
“正是...”白老财耷拉着脑袋。
乌力吉长叹一声,对房梁方向深施一礼:“仙使恕罪,是这畜生不懂规矩,亵渎仙家。明日我便让他爹重修庙宇,再奉上三牲谢罪,还请仙使高抬贵手。”
屋内寂静片刻,随后传来一声叹息:“罢了,既是老萨满亲自说情,我便饶他这一次。不过需让他病满三七二十一日,小惩大诫。若再敢不敬,定不轻饶!”
话音落下,屋内的阴冷之气顿时消散。炕上的白宝柱也不再胡言乱语,沉沉睡去。
白老财千恩万谢,非要留乌力吉师徒吃饭。席间,巴特尔忍不住问:“师公,您怎么知道那是真正的胡仙,不是邪祟冒充?”
乌力吉抿了一口酒,缓缓道:“仙家行事有章法,邪祟作恶无底线。那仙使虽惩戒宝柱,却未伤他性命,也未祸及家人,此其一;仙使提出病满二十一日便好,这是按仙家规矩办事,此其二;最重要的是,我进院时看见槐树上的乌鸦站成了三才阵,这是胡仙巡山使的排场,邪祟哪有这等阵势?”
巴特尔恍然大悟,羞愧不已。
事情本该到此为止,谁知第二天出了岔子。
白老财虽然答应重修庙宇,但心疼钱财,只随便找人抹了抹墙皮,供品也敷衍了事。当晚,白宝柱病情突然加重,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白老财慌了神,又去找巴特尔。巴特尔年轻气盛,觉得仙家不守信用,一怒之下,决定请师公的镇坛法宝——捆仙索,非要会会这个“胡仙”。
月黑风高夜,巴特尔悄悄摸到白家后院,摆开法坛,念动真言。不一会儿,一道白光从房顶窜出,向山中逃去。
“妖孽休走!”巴特尔抛出捆仙索,只见一道金光闪过,那白光应声落地,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腿上还系着一条红绳。
巴特尔大喜,正要上前收服,乌力吉却突然出现,一把按住他的手:“孽障!你闯大祸了!”
老萨满快步上前,解开捆仙索,对着白狐深施一礼:“仙使恕罪,小徒孙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仙驾。”
那白狐站起身,抖了抖毛,突然口吐人言:“老萨满,我敬你是得道之人,一再忍让。可你这徒孙实在无礼,今日若不说个明白,休怪我不讲情面!”
乌力吉忙道:“仙使息怒,白家答应重修庙宇却食言,确实不该。我明日便亲自监督,将胡仙庙修得比从前更加气派,再奉上九九八十一天道场,为仙使正名。”
白狐沉吟片刻,道:“也罢,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再饶他一次。不过...”它转头看向巴特尔,“这小萨满需跟我回山修行三个月,磨磨性子。”
巴特尔吓得面如土色,乌力吉却笑道:“这是他的造化,理应如此。”
三个月后,巴特尔回到屯里,像变了个人似的,谦逊有礼,法术也更加精进。有人问他山中经历,他只笑不语,唯独一次醉酒后透露:“那根本不是胡三太爷的巡山使,而是他老人家最小最宠的孙女,偷跑下山游玩,恰巧撞见白宝柱偷供果,才戏弄于他...”
白家的胡仙庙重修得金碧辉煌,香火鼎盛。而白宝柱病好后,竟收敛性子,踏实做人,后来还成了屯里第一个考上师范学校的文化人。
每逢有人问起这段奇遇,老萨满乌力吉总是眯眼笑道:“仙家之事,真真假假,重要的是心存敬畏。你看那白家小子,经此一劫,反倒因祸得福了不是?”
只有巴特尔知道,那天师公对着空房梁说话时,其实早就看穿了一切。仙家要的是面子,凡人要的是里子,有时候假装不知,反而能成全双方,这才是真正的智慧。
从此,靠山屯流传一句话:宁得罪山神,莫招惹胡仙。至于那些年屯里发生的其他怪事,就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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