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简报室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铅块，
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装备部老李、作训部雷克明、情报部那位很少露面的女大校孙梅，
以及几名核心参谋，全都正襟危坐，
目光聚焦在刚刚走进来的龙战天和拄着拐杖的史小凡身上。
没有寒暄，没有开场白。
龙战天走到主位，直接将史小凡之前口述的方案要点，
用最精炼的语言复述了一遍。
当他提到“顶部垂直渗透”、“佯攻诱敌”、“地下河撤离”这几个关键节点时，
在座几位负责人的眉头都不同程度地皱了起来。
“龙头，这个方案……是不是太激进了一点？”
装备部老李首先开口，手指敲着桌面，
“从顶部下去，索降装备要特制，静音、速降、还要能应付可能存在的横向气流。
小型循环呼吸器我们有库存，但数量不多，
而且在地下暗河那种复杂水文环境下，可靠性要打问号。
最重要的是通讯！地下几十米，常规无线电就是废铁！”
“通讯问题，技术部门正在攻关，
使用超低频脉冲和中继器结合的方式，
理论上可以维持短距离、低带宽联络，
但无法传输实时视频，只能传递简码信号和生命体征数据。”
孙梅大校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情报方面，三号卫星已经开始对目标区域进行扫描，
初步红外影像显示，K-7区域，也就是史中校判断的疑似空腔顶部区域，
存在异常热源分布，与周围环境有显着差异。
但目前分辨率还不够，无法判断具体是人员、设备还是地下温泉活动。”
作训部长雷克明脸色最是难看：“就算路径可行，
装备凑齐，人选呢？
六人小组，要在那种鬼地方执行营救渗透任务，
还要分兵佯动？这需要的人，不是一般的特战队员能胜任的！
心理素质、专业技能、临场判断，缺一不可！
这样的人，每一个都是宝贝疙瘩！一下子抽调六个？
还要在短时间内完成适应性合练？几乎不可能！”
质疑声像冰水一样泼来。
史小凡拄着拐杖，静静地站在龙战天侧后方，没有辩解。
他知道这些困难都是客观存在的，
他的方案本就是剑走偏锋，是在绝境中搏一线生机。
龙战天等所有人都说完，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困难，我知道。
风险，我比你们更清楚。
但是，里面躺着的是我们的人！
两支小队！他们可能还活着，在等我们去救！”
他目光扫过全场：
“装备，老李，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二十四小时内，把清单上的东西，
或者能达到同等效用的替代品，准备好！
通讯，孙梅，我不管你用脉冲还是烟雾信号，
我要确保指挥节点能知道他们是死是活，大致在什么位置！人选，老雷……”
龙战天的目光最终落在雷克明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从‘影子’、‘暗流’两支预备队里，
按史小凡提出的构架，挑选最好的人出来！
告诉他们，这不是演习，是实战，可能会死。自愿原则。”
“影子”和“暗流”！
史小凡心头一震。
这是潜龙内部两支极其神秘的分队，
据说专门执行最高难度的渗透和境外行动，人员构成和训练内容都是绝密。
龙头这次是真的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雷克明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重重叹了口气：“……是，我立刻去办。”
“行动代号，‘归巢’。”
龙战天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
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我只有一个要求：
活要见人，死……也要把尸体给我带回来！散会！”
命令已下，整个潜龙基地像一部精密的战争机器，
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走廊里脚步声变得急促，各种指令通过加密频道飞速传递。
史小凡被安排到指挥中心旁边的一个小型分析室，这里将成为他的临时战位。
那台加密电脑和通讯设备也转移了过来。
他的腿伤限制了他的行动，但他的大脑必须保持高速运转。
他需要将那个粗略的方案细化，再细化。
索降的具体切入点、
下降过程中的可能风险、
进入空腔后的搜索路线优先级、
与佯攻分队配合的时间节点、
地下河流速和可能遇到的障碍、撤离路线的备用方案……无数细节需要推敲。
陈禹被临时抽调过来配合他，负责提供技术数据和图表支持。
这个技术中尉此刻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脸色发白，但操作设备的手却异常稳定。
“史中校，这是卫星刚传回的K-7区域边缘高精度地形扫描图，
叠加了历史矿坑数据。”
陈禹将图像投射到屏幕上，
“您看这里，这个凹陷区域，符合您判断的竖井特征。
初步测算，直径约三米，深度……估计在四十到五十米之间。”
史小凡盯着那个黑色的、如同大地伤疤一样的竖井图像，心头沉重。
五十米，相当于十几层楼的高度，黑暗、未知、可能还有敌人等待。
“竖井壁的情况？”他问。
“岩石结构，有少量植被。
稳定性……无法判断。
可能存在松动岩块。”
陈禹敲击键盘，调出另一张图，
“这是该区域夜间红外影像放大图。
竖井底部边缘，这几个点，持续散发微弱热源，
与周围岩石背景温度有差异。但无法分辨是人体还是设备。”
有热源！说明下面确实有东西！
史小凡精神一振，但随即更加担忧。
如果是敌人，那么索降过程将极其危险。
“把这两个热源点坐标标出来，传给佯攻分队和渗透小组。作为一级警戒点。”
“明白。”
时间在紧张的工作中飞速流逝。
史小凡忘了饥饿，忘了腿疼，
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些地图、数据和战术推演中。
他模拟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并试图找出应对的方法。
傍晚时分，雷克明部长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将一份名单放在史小凡面前。
“人选定了。
六个人，都是从‘影子’和‘暗流’抽调的顶尖好手，自愿报名。”
雷克明声音沙哑，
“这是他们的简要资料。你熟悉一下，半小时后，
他们会到隔壁战术室，你做行动前简报。”
史小凡拿起名单，目光扫过那六个陌生的代号和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履历介绍：
突击手“山魈”、“岩蟒”，爆破手“地雷”，通讯兵“蜂鸟”，
医疗兵“蒲公英”，尖兵“壁虎”。
没有照片，没有真实姓名，
只有冷冰冰的代号和几行标注着精通技能的文字。
但从那寥寥数语中，史小凡能感受到这些人身上散发出的、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的煞气。
他的目光在尖兵“壁虎”的代号上停留了片刻。
这个人，将是整个行动成败的关键。
半小时后，史小凡拄着拐杖，走进隔壁的战术室。
六名穿着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作战服、脸上涂着厚重油彩的队员已经安静地等在那里。
他们站姿挺拔，眼神平静，像六把藏在鞘中的利刃，
收敛了所有锋芒，却让人不敢轻视。
史小凡能感觉到，当他走进来时，六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带着审视，
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这个拄着拐杖的年轻中校，就是这次疯狂行动的策划者？
史小凡没有废话，走到电子沙盘前，拿起光笔。
沙盘上已经根据卫星数据和史小凡的分析，
构建出了目标区域的大致三维模型，
那个黑色的竖井和推测的空腔结构清晰可见。
“各位，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
史小凡开门见山，声音因疲惫而有些沙哑，
却异常清晰，“我们这次的任务，是‘归巢’。”
他挥舞光笔，点在沙盘上，将整个行动方案，
包括渗透路线、佯攻计划、搜索区域划分、撤离方案，
以及所有已知和未知的风险，条理分明地阐述出来。
当他提到从五十米竖井垂直索降，直接突入疑似敌人核心区域时，
他注意到那六个队员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在听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关键在于速度和隐蔽。
佯攻分队会在h时（行动开始时间）准时在东南侧入口发动攻击，
吸引敌方注意力。你们必须在敌人反应过来，
回援核心区域之前，完成索降、突入、搜索和初步控制。”
史小凡的光笔在竖井和空腔之间划了一条线，
“下去之后，‘壁虎’打头，‘山魈’、‘岩蟒’左右策应，
‘地雷’负责后方警戒和破障，‘蜂鸟’建立通讯节点，
‘蒲公英’随时准备急救。搜索顺序按优先级区域进行……”
他详细交代着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遇到的突发情况及其应对预案。
六名队员静静地听着，偶尔有人提出一两个极其专业的问题，
都直指方案中最危险、最不确定的环节。
史小凡一一解答，有些问题他也没有完美答案，
只能给出基于判断的最佳选择。令他惊讶的是，
这些队员并没有质疑，只是默默记下。
简报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
当史小凡说完最后一个字，放下光笔时，战术室里一片寂静。
代号“山魈”的突击手，似乎是这支临时小队的负责人，
他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看着史小凡：“中校，方案我们清楚了。只有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我们下去之后，发现人质已经……
或者情况比预想的更糟，无法按计划撤离。
最后的行动权限是什么？”
史小凡沉默了一下，看向站在门口阴影里的龙战天。
龙战天缓缓走上前，目光扫过六名队员，声音冷硬如铁：
“如果事不可为，我允许你们使用一切手段，
确保‘灰鼬’手中的‘东西’，绝不落入阿尔蒂斯之手。
必要时……可以采取最终措施。”
“最终措施……”四个字，让战术室里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在无法带走的情况下，
彻底销毁目标，甚至……与敌同归于尽。
六名队员的眼神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齐刷刷地挺直了身体，低声应道：
“明白！”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慷慨激昂，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却重逾千斤。
龙战天看了看表：“装备会在两小时后准备完毕。
你们有四个小时进行最后休整和装备熟悉。h时，准时出发。”
队员们敬礼，无声地鱼贯而出。
史小凡拄着拐杖，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
这六个人，即将因为他制定的这个疯狂计划，闯入那片未知的黑暗之地。
他转头看向电子沙盘上那个深邃的竖井，
仿佛能透过这虚拟的图像，感受到来自地底深处的冰冷和危险。
龙战天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但史小凡知道，从现在开始，每一秒的等待，都是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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