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宇轩选择在赵德明被带走后的第二天，前往财政厅和审计厅调研，这个时机本身就充满了强烈的象征意义和政治信号。
消息一出，如同在已经涟漪阵阵的水面又投入了一块巨石。
财政厅上下，更是笼罩在一片惶惶不安的气氛中。厅长突然被查，副厅长们个个噤若寒蝉，中层干部人心浮动，普通科员们则在私下里交换着各种猜测和小道消息。秦宇轩的到来，对所有人而言，不啻于一场大考。
调研安排在财政厅的大会议室。当秦宇轩在林向南、孙茹以及省政府相关副秘书长（马文明称病请假，由另一位副秘书长陪同）的陪同下走进会场时，原本还有些嘈杂的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所有干部齐刷刷地起立，目光复杂地聚焦在这位决定着他们很多人前途命运的一省之长身上。
秦宇轩面色平静，步伐沉稳，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他看到了紧张，看到了不安，也看到了几分审视和期待。
他没有按照常规的调研流程，先听取冗长的汇报，而是直接走到了发言席前，双手虚按，示意大家坐下。
“同志们，”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会场每个角落，没有刻意的激昂，却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今天我来财政厅，主要是看看大家。最近，我们财政系统出了一件大事，赵德明同志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在接受组织审查调查。这件事，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他开门见山，毫不避讳，这让台下不少人感到意外，也更加绷紧了神经。
“赵德明的问题，是他个人的问题，是他党性丧失、底线失守的结果。”秦宇轩话锋清晰地将个人与集体区分开来，“但我们也要反思，为什么在我们的队伍里，会出现这样的蛀虫？我们的制度是否存在漏洞？我们的监督是否到位？我们的政治生态是否还需要大力净化？”
连续几个发问，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财政，是庶政之母，邦国之本。财政资金，是人民的血汗钱，一分一厘都不能乱花，更不容贪墨！”秦宇轩的语气加重了几分，“赵德明案，教训是极其深刻的，代价是极其沉痛的！它警示我们，权力必须关进制度的笼子里，必须放在阳光下运行！”
他略微停顿，给台下的人消化的时间，然后语气转为沉毅：“但是，我要强调，赵德明是赵德明，财政厅是财政厅！我们绝不能因为一个人出了问题，就否定整个财政厅干部队伍！我相信，我们财政厅的绝大多数同志，是好的，是忠诚、干净、担当的！”
这番话，让台下许多原本低着头的干部，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省委省政府对财政厅的工作是高度重视的，对财政厅的干部队伍是充分信任的！”秦宇轩给出了明确的定调，“当前，财政厅的任务很重，既要配合好案件的调查工作，更要确保各项财政业务正常运转，确保国库资金安全，确保重点项目、民生领域的支出保障！这是对大家政治觉悟和工作能力的考验！”
他目光扫过前排就坐的几位副厅长：“在省委新的任命下达之前，财政厅的工作，由第一副厅长暂时牵头。我希望各位厅领导要敢于负责，勇于担当，守土有责，守土尽责！全厅干部职工要坚守岗位，恪尽职守，绝不能因为个别人的问题影响全局工作！谁在这个时候撂挑子、耍心眼，甚至暗中掣肘，省委绝不答应！”
最后几句话，他说的斩钉截铁，带着凛然的杀气。几位副厅长连忙点头，神色肃然。
“对于自身存在一些这样那样小问题的同志，”秦宇轩的语气又稍微缓和了一些，“要抓住机会，主动向组织说清楚。我相信，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组织会给出路。但对于冥顽不灵、企图蒙混过关的，等待他的，必然是党纪国法的严惩！”
宽严相济，恩威并施。一番讲话，既稳定了人心，划清了界限，也敲打了潜在的不安定因素，更指明了方向。
随后，秦宇轩又与财政厅的部分中层干部和业务骨干进行了小范围的座谈，听取了他们对完善财政管理制度、加强资金监管的意见建议，态度恳切，听得认真。
离开财政厅时，厅里干部们送行的眼神，已经与来时大不相同，少了几分恐惧和疏离，多了几分敬畏和认同。
下午，秦宇轩又来到了审计厅。这里的氛围与财政厅截然不同，因为厅长孙茹的刚正不阿和业务能力，更因为在此次案件中审计厅发挥了关键作用，整个队伍士气高昂。
秦宇轩充分肯定了审计厅的工作，尤其表扬了他们在“智慧物流枢纽”等项目审计中展现出的专业敏锐和责任担当。他要求审计厅继续发扬“火眼金睛”的精神，紧盯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当好国家财产的“看门人”和经济安全的“守护者”。
“审计监督不是找茬，而是防病治病。”秦宇轩对审计厅的干部们说，“你们的工作越扎实，发现的问题越及时，就是对干部最大的保护，对事业发展最大的贡献。省委省政府是你们最坚强的后盾，不要有任何顾虑，大胆依法审计！”
调研结束，返回省委的车上，秦宇轩微微闭目养神。他知道，这次调研，既是一次稳定军心、督促工作的实务行动，更是一场心理战和政治宣示。他亲自到场，旗帜鲜明地支持财政、审计两支队伍的大多数，孤立和震慑极少数，就是要最大限度地瓦解潜在抵抗联盟的根基，将因为赵德明落马而可能产生的混乱和抵触，降到最低。
然而，他同样清楚，暗流不会因为一次调研就平息。
就在他调研的同时，省政府副秘书长马文明，在自己反锁的办公室里，收到了一条没有显示号码的加密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
“账本已不安全，早做打算。”
马文明看着这条短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拿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这条短信，像是一道最后的催命符。他知道，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要逼他做出选择，或者……把他当成弃子。
而北阳市市长李国涛，也接到了来自省里某个“老领导”的电话，对方没有明说，只是意味深长地提醒他：“国涛啊，现在是关键时期，站队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别站错了队，有些浑水，蹚得太深，容易淹着自己。”
李国涛放下电话，眉头紧锁。这浑水，指的是秦宇轩掀起的反腐风暴，还是指周老那些人的暗中反击？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一个越来越狭窄的悬崖边上，一阵狂风就可能将他吹落。
秦宇轩睁开眼，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他知道，自己主动出击的调研，就像在棋盘上落下的一颗强硬棋子，必然会引起对手的反弹。下一波的暗流，或许会更加汹涌。
但他眼神依旧平静。既然选择了掀起这场风暴，他就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棋盘之上，他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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