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县城,日头高悬,晒得人骨头都有些发软。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槐花的混合气味。叫卖声此起彼伏,给闷热的午后增添了几分躁动。
“冰棍儿!三分五分!奶油小豆~”
“汽水儿!甜滋滋的汽水!透心凉咧~”
“甜冰块!一分钱的甜冰块!拔凉拔凉的~”
雪糕厂的员工们骑着二八大杠,后座架上用厚棉被捂得严严实实的木头箱子,沿街吆喝。偶尔有孩子缠着大人买上一根,迫不及待地撕开那层印着红字的油纸,舔舐着冒白气的冰碴子,脸上瞬间洋溢起满足。
程秋霞今天休息,特意带着程飞来了县城唯一的公园。她手里拿着个新糊的沙燕风筝,程飞跟在她身边,眼睛不够用地四处张望,鼻子不时抽动,捕捉着空气里冰棍的甜腻、青草的涩味,还有各种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飞飞,看妈把风筝放起来!”程秋霞小跑几步,手里的线轱辘一松一紧,那沙燕风筝摇摇晃晃,终于乘着一阵热风,颤巍巍地升上了天。
程飞仰着小脸,看着那越来越小的风筝,咧着嘴笑。她对放风筝本身兴趣不大,但她喜欢看妈妈高兴的样子,也喜欢感受风吹过脸颊的感觉。
公园里人不少,树荫下坐着摇蒲扇的老头老太太,,有些人在下棋,也有些带孩子出来玩的。程秋霞帮着程飞把风筝放了起来,那沙燕摇摇晃晃地升上蓝天,程飞仰着小脸,看得入神。
“妈?这个绳子能把飞飞也放起来吗?”
“哈哈哈,那可不行,飞飞飞上去了,妈找不着飞飞咋整啊?”
“看报看报!重大新闻!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决定——恢复高考!面向工农兵全面招生!”一个报童挥舞着报纸,在公园里穿梭叫卖,声音格外响亮。
这一嗓子,像块巨石投入了看似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啥?恢复高考?”
“唉唉唉,卖报的?给我来一份报纸!”
离程秋霞母女不远处的长椅上,一个穿着旧工装、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刚接过一份报纸,只看了一眼标题,手里的搪瓷缸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浑然不觉,双手剧烈地颤抖着,报纸在他手里哗哗作响,他猛地仰起头,望着天空,喉咙里发出一种近乎呜咽的、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笑声,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深刻的笑纹淌了下来:“哈哈……哈哈哈……恢复了……终于……恢复了!十年了……十年了啊!”他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哈哈哈哈!”他笑着笑着,忽然又蹲在地上,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压抑的呜咽。
旁边长凳上,两个干部模样的人正激动地讨论着,手里挥舞着一张报纸。
“……看到了吗?老张!真恢复了!白纸黑字!我就说嘛,国家建设不能没人才!”
“是啊!这下可好了!我家那小子,去年高中毕业就没着落,这下可有奔头了!我得赶紧让他找课本复习去!”
“复习?课本哪那么好找!停了十年,多少书都当废纸卖了糊墙了!我看呐,新华书店门口这会儿估计都挤破头了!”
旁边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妈撇撇嘴,对同伴低语:“瞧见没?老刘家那二小子,当年学习多好啊,要不是……唉,这都魔怔了。”
同伴叹口气:“能不急吗?等了小十年了!孩子都俩了,听说他媳妇因为他没工作,天天跟他吵呢!这下可有盼头了。”
旁边一个穿着蓝色“的确良”衬衫、干部模样的人,扶了扶眼镜,感慨地对同伴说:“那不是老刘吗?我和他一个学校,他六六年就是高三,成绩顶尖,当年没弄到工农兵大学名额,这一耽误……唉,小十年过去了,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吧?”
另一个角落里,几个穿着劳动布工作服的年轻人围在一起,看着一份报纸,脸色却一个比一个难看。
一个高个子青年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懊恼地低吼:“操!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在学校就该多听几节课!光顾着‘闹革命’、贴大字报了!现在脑子里空得跟这破口袋似的!”他使劲扯了扯自己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口袋。
旁边一个矮胖的同伴哭丧着脸:“谁说不是呢!现在让考,拿啥考?拿头考啊?”
青年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不甘,阴阳怪气地说:“哼,便宜那帮‘逍遥派’了!当初躲在家里偷着看书的,这下可捞着机会了!咱们这些冲在前头的,反倒成了傻帽儿!”
旁边路过程飞霞母女一对穿着工装、看样子是刚下班的青年情侣脸色也不太好。
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姑娘懊恼地跺着脚:“早知道有今天,当年在学校说啥也不能光顾着‘闹革命’啊,数理化公式,早就就着窝头吃进肚子里,拉出去了。现在脑子里空空如也,这怎么办?从头学啊?那老师……老师都被咱批斗走了。”
“谁说不是呢!我爹昨天翻箱倒柜给我找课本,你猜咋着?早让我当年引火点炉子烧了!现在可好,抓瞎了。”男青年眼神里满是嫉妒和不甘,酸溜溜地说:“哼,考上了又能咋样?还能一步登天?上到高中都是一家人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的攒学费,那上大学要多少钱啊?不过啦?我看啊,还是老老实实当工人好,挣钱要紧呐!好像参加高考就能考上似的,底子早丢光了,考个屁大学啊。”
这时,一个穿着环卫工橘色马甲、满脸风霜的中年人埋着头急匆匆走过,被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拦住。
“老张!老张!你可让我好找,”干部模样的人一脸喜气,“赶紧的,把手头活交代一下,一中的王校长亲自发话了,请你回去,给毕业班代几何课,工资按正式教员算!”
那环卫工老张愣住了,手里还攥着扫帚,嘴唇哆嗦着:“请……请我回去?王校长他……他回来了??”
“回来了,上面领导亲自从农场接回来的!王校长说了,你是咱县当年有名的‘张几何’!现在学校缺老师缺得厉害,尤其是您这样的老教师,快别扫大街了,收拾收拾,明天就去学校报到!我证明都开好了!”
老张眼圈瞬间红了,扔下扫帚,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了把眼睛,声音哽咽:“好!好!我……我这就去!”
程飞被那边的动静吸引,扯了扯程秋霞的衣角:“妈,他们怎么了?又哭又笑的,味道怪怪的。”
程秋霞叹了口气,把风筝线轴递给程飞拿着,低声道:“都是为了高考的事儿。笑的,是盼到了出路;哭的,是后悔当初没好好学,或者……年纪大了,机会错过了。这高考恢复,可是搅动了一池子水哟,有的闹呢。”
正说着,公园入口处又一阵骚动。只见一个穿着环卫工橘色马甲、拿着大扫帚的中年妇女,被一个戴着眼镜、花白头发的知识分子模样的人紧紧拉住手。
那知识分子情绪激动:“王老师!王老师!可找到您了!学校!学校请您回去!回去上课!带毕业班!备战高考!咱还做同事!”
那被称为“王老师”的环卫女工愣住了,手里的扫帚“啪嗒”掉在地上,她茫然地看着对方,又低头看看自己沾满尘土的橘色马甲和粗糙的手,嘴唇哆嗦着,半天才发出声音:“我?我……我都扫了八年大街了……课本……早忘了……”
“没关系!捡起来!我们一起捡起来!”李校长用力握着她的手,“学校需要您!学生们需要您啊!您可是咱们县一中最好的英文老师!”
周围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呼和议论。王老师终于回过神来,眼圈一红,重重地点了点头,弯腰捡起扫帚,却又不知该放下还是拿着,那手足无措又激动万分的模样,看得人心酸又振奋。
母女俩刚走出公园门口,就被路旁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吸引了。是一对看起来像夫妻的年轻人,女的梳着知青常见的齐耳短发,男的穿着工人的蓝色制服。
女知青情绪激动,脸上挂着泪痕:“李大国!你必须支持我!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多久你知道吗?我必须参加高考!”
那叫李大国的男人一脸烦躁,用力甩开她的手:“王丽!你别做梦了,你都跟我结婚了,娃都快有了!还考什么大学?你考上了,翅膀硬了,还能回这个家?”
“你胡说!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就是想读书,想有个出路!你就让我试试吧!就这一次机会!我保证,不管考不考得上,我都回来。”
“出路?当工人不是出路?跟我过日子委屈你了?我看你就是心野了,别忘了,当年你要饿死的时候是我娶了你,这些年也一直养着你不用你下地干活。再说你拿啥保证?等你考上大学,成了凤凰,还能看得上我这大老粗?到时候一脚把我蹬了,我找谁哭去?不准考!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赶紧生个孩子是正经。”
“你……你怎么这么不讲理!”王丽气得浑身发抖,“这是我的前途!”
“前途?你的前途就是跟我过日子!女人家读那么多书有啥用?我告诉你,不行!绝对不行!你要是敢去报名,咱……咱就离婚!”李大国脸红脖子粗地吼道。
王丽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泪无声地流淌,看着男人决绝的表情,又看看地上那份被人踩脏的报纸,绝望地蹲了下去,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
“离就离!”王丽像是被逼到了绝境,尖声喊道,“这婚要是拦着我考学,那就不过了!”
“你……你反了你了!”李大国气得扬起手,似乎想打人,但看着周围越来越多围观的人,又悻悻地放下,咬牙切齿,“行!王丽,你狠!你给我等着!”说完,推开人群,怒气冲冲地走了。
王丽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周围有人同情,有人摇头,议论纷纷。
“造孽啊……这刚结婚就要离?”
“唉,也不能怪那男的,这女的要是真考上大学,还能要他?”
“话不能这么说,人家女知青想上进有错吗?”
“这就是现实。考大学是好,可这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程秋霞皱紧眉头,拉着程飞快走几步,低声啐了一口:“啥玩意儿!自己没出息,还拦着婆娘上进!”
程飞仰头问:“妈,离婚是像赵银凤婶子那样吗?”
程秋霞噎了一下,含糊道:“差不多……就是不过了。唉,作孽啊……”
公园里俨然成了一幅描绘世间百态的巨大画卷,悲喜交加,希望与绝望并存。程秋霞觉得这戏看得心里堵得慌,眼看天色也不早了,对程飞说:“走,飞飞,咱回家了,妈给你买根冰棍儿。”
“我想吃甜冰块。”
“那老冰块子有啥好吃的,以前你就爱玩那冰凌子。”
路过县新华书店时,母女俩更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程秋霞紧紧拉着程飞的手,站在马路对面,看得心惊肉跳:“我的老天爷,这是抢金子还是抢银子啊?”
旁边一个看热闹的老大爷拄着拐棍,啧啧道:“比抢金子还凶哩,这都是抢命的、抢前程呢,十年没书卖,这一下子恢复高考,可不就炸锅了嘛。”
书店门口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比供销社卖不要票的猪肉还热闹。人们像疯了一样往里涌,窗户都被挤得咯吱作响。
新华书店那两扇玻璃门几乎要被挤爆了,门口黑压压地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个个伸长了胳膊,拼命想往里挤。叫骂声、呼喊声、玻璃被挤压的呻吟声混成一片。
“别挤了!踩死人了!”
“让我进去!我要买《数理化自学丛书》!”
“谁踩我脚了!”
“哎哟!我的鞋!”
“《代数》!有没有《代数》?”
“谁他妈扯我裤子!耍流氓啊?”
“同志!同志!给我留一套!我出双倍价钱!”
书店里的工作人员如临大敌,死死顶着门,声嘶力竭地喊着:“没了!早就卖光了!新的还没到货!大家别挤了!危险!玻璃要碎了!”
可外面的人根本不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依旧疯狂地往前拥。
“别挤了!没书了!早就卖光了!”书店工作人员站在门口的高凳上,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瞬间被淹没在人潮里。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被人群挤了出来,眼镜都歪了,他捶胸顿足:“晚了一步!晚了一步啊!我排了一早上队啊!”
这时,两个穿着白色警服的公安骑着自行车过来,赶紧下车维持秩序:“都散开!散开!像什么样子!再挤全给你们逮进去!”
好不容易才把疯狂的人群驱散开一些,但还有不少人不肯离去,围在书店门口,眼巴巴地等着。
“嘿嘿。”一个年轻人怀里死死抱着两本皱巴巴的旧课本,像抱着绝世珍宝,警惕地看着四周,生怕被人抢了去。
程飞被这混乱的场面和浓烈的汗味、急切的味道引的想往人群里钻,被程秋霞拉着后脖领子往身后拽,“回来!啥热乎闹你都往前凑,一不留神给你踩扁了粘地上,抠都抠不下来。”
“我的娘诶,这比抢年货还凶。”程秋霞咋舌,赶紧拉着程飞离开这是非之地。
程秋霞拉着程飞绕开人群,继续往前走。一路上,听到的几乎全是关于高考的议论。
两个穿着中学校服的学生垂头丧气地走着。
一个说:“完了,我爸说了,咱家祖坟没冒青烟,肯定考不上,让我死了这条心,赶紧接他的班进厂子。”
另一个说:“我爸倒没说啥,就是唉声叹气,说当初要是不停课,我咋也能混个高中毕业,现在……唉,脑子空空的,拿啥跟人家拼?”
巷子口,几个老太太摇着扇子闲聊。
“听说了吗?老赵家那儿媳妇,把女婿的高中课本给藏起来了,就怕女婿考上学不要她闺女了。”
“藏起来有啥用啊,强扭的瓜不甜,她女婿就没闹起来?”
“咋没闹起来,左右不是离心就是记恨,还不如算了。”
“说得轻巧,她那女婿工分挣的少,这几年就靠老赵家养着了,那赵家的哭的眼睛都要瞎了。”
“这算啥?俺们胡同那家,小叔子想高考,他嫂子嫌费电,晚上不让他点灯看书,俩人差点打起来!”
“西街那边更绝!俩知青为了争一套复习资料,从小吵到大闹,最后动起手来,把书都给撕了,闹到派出所去了!警察都哭笑不得,说这咋断?让他们俩把撕碎的书一人粘一半回去!”
路边修自行车摊的老师傅,一边拧着螺丝,一边跟熟客聊天:“瞅见没?乱套了!俺邻居家那小子,昨天跟他媳妇干了一仗!把他媳妇攒了好几年的高中课本,全给扔灶坑里烧了!生怕媳妇考上大学飞喽!”
那熟客嗤笑:“烧了有啥用?不会去借?不会去买?心要是走了,留得住人?”
“谁说不是呢!今儿早上,两口子又打起来了,惊动了街道妇联,这会儿还不知道咋样呢!”
正说着,就见前面街道居委会门口围着一群人,一个头发凌乱的年轻女人正对着一个蹲在地上抱头,隐约能看见脸上带着抓痕的男人哭骂:“刘建军!你不是人!你烧我课本!你断我前程!我跟你没完!”
那男人闷声闷气地吼:“我就烧了咋地!你是我老婆!就得听我的!”
“你放屁!我活撕你我!”
居委会大妈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建军家的,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别动手,这都见血了……建军,你也是,媳妇有上进心是好事,你烧书就是你的不对了,活该挨揍,你说……”
“说个屁!”男人流着鼻血猛地站起来,“她考上大学,还能跟我过?到时候我就是个拖累!”
程秋霞摇摇头,赶紧拉着程飞走了过去。
又走过一条街,看到县公安局门口也围着几个人,吵吵嚷嚷。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揪着一个流里流气的小年轻的胳膊,对门口的公安喊道:“警察同志!他偷我书!我刚排了半天队买的《平面几何》和《化学》,让他给摸走了!”
那小年轻梗着脖子:“谁偷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了?这书上写你名字了?”
“就是我的!我做了记号的!”
“放屁!”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值班的公安一脸无奈:“行了行了!都跟我进来!偷书……也算偷!都跟我进去说清楚!”
“他偷我书,你们抓他啊!我凭什么进公安局?!”
“我没偷!他冤枉我!我不进去!”
“你俩进来说,再在门口拉扯闹事我可就上铐子了啊。”
程飞看着被揪进公安局的小年轻,好奇地问:“妈,书也能偷?比偷地瓜还严重吗?”
程秋霞哭笑不得:“这会儿啊,书可比地瓜金贵多了!能换前程呢!”
“啊?书能换地瓜?换多少?两筐够吗?”
程秋霞听着,又是好笑又是感慨。她低头看看懵懂的程飞,心里暗暗庆幸,自家闺女还小,不用卷进这时代的洪流里挣扎。可转念一想屯子里的孙学军、王琳他们,还有那些刚刚背上书包去公社念书的半大孩子,他们的路,也才刚刚开始呢。
娘俩终于回到公安局大院,平时下班后聚在一起扯闲篇、打扑克的人少了,不少窗户里都亮着,隐约能听到读书声和讨论声。
看见周红梅正和孙玉芬站在树荫下择菜,不知道讨论什么说得眉飞色舞。
周红梅眼尖,看见程秋霞,立刻招手:“秋霞!快过来!又有新鲜事儿了!”
“又咋了?”程秋霞牵着程飞走过去。
孙玉芬抢着说:“不得了了!就咱们大院老陈家那儿子,不是前年结的婚吗?他媳妇也是知青,今天嚷嚷着要报名高考,陈家老太太死活不同意,一哭二闹三上吊,说媳妇要是敢考,她就跳楼!”
周红梅补充道:“结果你猜咋着?那陈家儿子是个怂包,听他妈的,把他媳妇的户口本、高中毕业证全锁起来了!他媳妇急了,直接跑回娘家,说要告他们非法拘禁!啧啧啧,这家啊,眼看就要散喽!”
孙玉芬手里掐着豆角说,“后勤科老赵家闺女,不是前年嫁到机械厂了吗?今天哭着跑回娘家了,说是想报名高考,婆家死活不同意,怕她考上就不要男人了,把她锁屋里了。她是跳窗户跑出来的,啧啧啧。”
程秋霞摇摇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周红梅插嘴道:“这还算好的呢,我听说纺织厂那边,有一对知青夫妻,俩人都要考,本来挺好,结果双方老人都不干,怕他俩都考走了,孩子没人管,闹得不可开交,非得让夫妻俩留一个在家。这高考啊,真是照妖镜,啥牛鬼蛇神都照出来了。”
“疯啦?家里出一对大学生不好啊?非得扣一个人?图啥啊?”
“可不是嘛,要不说老糊涂老糊涂呢,越老越糊涂。”
周红梅压低声音:“还有呢,我听说印刷厂又加印课本了,还是不够抢,黑市上,一套旧的高中课本,能换一辆全新的自行车,全新的。就这还没人主动换呢。”
孙玉芬感叹:“我的老天爷!这书比自行车还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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