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染着滨海市“兴港渔业码头”。这里远离繁华的货运中心，属于老旧的渔港区，泊位狭窄，灯光稀疏，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和柴油废气。b区更是偏僻，堆放着锈蚀的集装箱和废弃的渔网浮标，7号仓库如同一头蹲伏在阴影里的巨兽，墙皮斑驳，卷帘门紧闭，只有侧面一扇小窗透出微弱而不稳定的光亮，像是随时会熄灭的鬼火。
距离仓库百米开外，一座废弃的龙门吊操作室顶部，程日星如同融入了铁锈的阴影，一动不动。他手中的高倍率夜视仪稳稳地对准仓库方向，视野里是一片幽绿的世界。老周则在更远处的一艘搁浅破船船舱内，通过改装过的收音设备，捕捉着特定频段的无线电杂音，并监听着程日星通过骨传导耳机传来的实时汇报。
“侧门刚才有动静，一个人出来倒垃圾，穿着水产市场的胶皮围裙，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脸。体型中等偏瘦，动作有点拖沓，不像练家子，但很警惕，倒完垃圾左右看了很久才进去。”程日星的声音压得极低，通过加密频道传来，“门口有至少两个隐藏摄像头，角度覆盖了主要接近路径。仓库顶部似乎也有一个旋转的云台摄像头，但转速很慢，可能有盲区。”
“收到。继续观察换岗和运输车辆规律。”老周回应。
时间在潮湿冰冷的夜风中缓慢流逝。码头上偶尔有晚归的渔船马达声传来，更衬托出这片区域的死寂。直到凌晨三点左右，一阵轻微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厢式货车，沿着坑洼的水泥路，悄无声息地滑行到7号仓库侧门。
卷帘门缓缓升起一截，刚好容货车倒入。程日星立刻调整焦距，试图看清车厢内的情况，但货车尾部对着仓库内部，光线昏暗，只能看到有人影在仓库内活动，似乎在搬运一些箱子。箱子尺寸不一，有的像是标准的医疗保温箱，有的则是普通的储物箱。
“有搬运，看不清具体货物。参与搬运的连司机至少四人，仓库里应该还有人。”程日星汇报，“货车牌照是套牌，我记下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货车驶离，卷帘门再次落下。仓库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不是常规的渔货。”老周在频道里沉声道，“保温箱……医疗用途？或者需要恒温保存的‘活体样品’？”
“很可能。”程日星道，“按‘影’的说法，这里是‘渠道V’的陆上接应点之一。那些箱子，会不会就是准备通过‘渠道V’运往‘灯塔’的‘货物’？或者是从‘灯塔’转运下来的‘东西’？”
这个猜测令人不寒而栗。
“日星，撤回来，换班。让第二组接替监视，保持距离，记录所有进出人员和车辆特征，不要靠近。”老周下令。长时间固定位置的潜伏容易被反侦察。
“明白。”
……
与此同时，明暗战略研究院的临时指挥中心，现在已转移到更隐蔽的郊区安全屋，灯火通明。
周晓芸面前的屏幕上，数据洪流奔腾不息。她正在全力追踪“影”提供的直升机呼号“bravo-Golf-7”以及“远帆信托”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
“私人直升机bravo-Golf-7，注册在开曼群岛一家空壳公司名下，实际使用记录很少，但每次出现都行踪诡秘，经常在东南亚几个国家的偏远机场或海岛私人停机坪起降，航程足以覆盖‘灯塔’坐标区域。”周晓芸调出一些稀疏但关键的航迹点，“最近一次可查的起飞记录是在48小时前，从马来西亚某私人岛屿飞往菲律宾方向，之后信号消失，很可能目的地就是海上平台或进行了低空规避飞行。”
“至于‘远帆信托’，”她切换到股权穿透图，层层叠叠的离岸公司结构像一团纠缠的迷雾，“它的最终受益所有人非常隐蔽，但通过一些间接的关联交易和共享的服务商线索，可以追溯到几个与北美某生物医药巨头关系密切的家族办公室。这家巨头，恰恰是诺亚生物‘曙光’疗法某些核心技术专利的授权方，也是其重要的潜在收购方之一。”
“所以，‘远帆信托’可能是诺亚背后国际资本的白手套之一，既投资获利，也可能参与一些不便直接出面的‘脏活’？”苏晴分析道，“‘影’与‘远帆信托’的控制人有私怨，可能是分赃不均，也可能是被抛弃的‘清道夫’。”
“有这种可能。”余年点头，目光却落在海图上那个孤零零的坐标点，“‘影’想借我们的手打击‘灯塔’和诺亚，同时保住‘远帆信托’的控制人，以便私下解决恩怨，或者换取其他利益。我们被他当成了刀，但这把刀，现在必须砍向该砍的地方。”
他转向旁边一块白板，上面已经画出了初步的行动构想图，分为“陆上”指的是码头和“海上”即灯塔两条线，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资源、风险、时间节点。
“陆上线，由老周和日星主导，目标是控制或渗透‘渔夫’节点，获取‘渠道V’下一次运输的具体时间、方式、交接暗号，最好能拦截一批‘货物’作为证据，或者……制造一个让我们的人混进去的机会。”余年的笔尖点在“码头”上，“风险在于，对方武装程度不明，一旦爆发冲突，可能打草惊蛇，导致‘灯塔’和‘渠道V’全线警惕甚至转移。”
“海上线……”他的笔移到那个坐标，“目标是潜入或抵近侦察‘灯塔’，获取内部影像、人员、交易证据，最好能定位并救出可能被关押的受害者，包括可能在那里的许婕。这是核心，也是最危险的一环。我们没有执法权，没有后援，在公海上面对一个有武装的非法平台。任何意外都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我们有什么资源？”苏晴问，她正在草拟可能需要的法律风险预案和紧急联络清单。
“老周有一些可靠的、有过海上经验的旧关系，但大多只能提供情报或接应，无法直接参与强攻。”程日星已经回了安全屋，他的声音从加密扬声器里传来，带着一丝无奈，“我们自己的行动队，擅长城市环境和情报支援，缺乏公海特种作战的经验和装备。唯一可行的，或许是伪装成民间科研或探险船只，进行抵近侦察，或者利用小型水下潜航器UUV进行秘密侦查。但想要登平台，难如登天。”
“水下潜航器？”周晓芸抬头，“我可以尝试改装商用型号，增加隐蔽摄像和信号中继功能，但作用距离和抗流能力有限，而且一旦被发现……”
“风险太高。”余年摇头，“‘影’特意提醒‘勿用官方名义’，潜台词可能是‘灯塔’有应对官方搜查的预案，但对非官方、尤其是伪装成其他身份的接近，防备未必那么严密。或许……我们可以利用‘渠道V’的运输链？”
众人目光一凛。
“如果陆上线能成功介入，获取下一次运输的完整情报，我们是否有机会，派人伪装成‘货物’押运人员或者……‘货物’本身，混上前往‘灯塔’的交通工具？”余年缓缓说出这个最大胆的设想。
房间内一片寂静。伪装成“货物”混进去？那意味着彻底失去外部联系和主动权，完全陷入敌巢，一旦暴露，必死无疑。
“这太冒险了！绝对不行！”苏晴第一个反对，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
“是的，风险极高，是最后的选择。”余年没有坚持，“优先方案是陆上拦截获取证据，海上远程侦察确认情况，然后通过我们掌握的全部证据链，推动国际联合执法。但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北极星号’下次靠泊也就是36小时后就是一次大规模的‘货物’交接，或者有迹象表明许婕已被送上船，我们可能没有时间等待漫长的国际协调。”
沉重的压力笼罩着每个人。情报在增加，但可行的路径却似乎越来越窄，风险越来越高。
就在众人陷入沉思时，林晓那边突然传来急促的消息：“余年！网上出现新情况！有一段模糊的手机视频开始在一些小众社交平台和暗网关联论坛流传，标题是‘滨海码头深夜鬼影，疑似人口搬运’，画面虽然晃动不清，但隐约能看到白色厢式货车和有人从仓库搬运箱子的片段！拍摄角度……好像就在我们监视点附近！但肯定不是我们的人！”
有人也在监视码头？还故意把视频泄露出去？是想打草惊蛇，还是想把水搅得更浑？
“视频传播范围目前还不广，但已经有好奇的网友和个别小媒体号在转发询问。”林晓快速说道，“我们要不要干预？或者……趁机加把火？”
新出现的变量！是敌是友？目的何在？
余年眼神急剧变幻，迅速判断：“暂时不要直接干预，但监控传播趋势和可能带起的舆论风向。晓芸，立刻回溯视频最初发布路径，查来源！日星、老周，码头监视点提高警惕，可能有其他势力在附近活动，注意隐蔽和安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码头的暗礁尚未探明，新的涟漪已悄然扩散。夜色更深，距离“北极星号”预计靠泊“灯塔”的时间，又近了一些。而许婕，依然杳无音信。所有线索、危机和不确定的暗流，都在向着那个既定的时间点，汹涌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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