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风波，很快传回了永昌侯府。即便沈玦有意封锁，那些经过刻意渲染的“首辅因纵容寡嫂行凶被御史联名弹劾”、“安亲王震怒，誓要讨回公道”的流言，还是如同阴风般钻入了高墙之内。
陆明璃是在处理庶务时，从几个管事嬷嬷闪烁其词和小心翼翼的眼神中察觉异常的。她屏退左右，只留下秋云，稍一询问，秋云便红着眼眶，将外面听到的风声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们说，是因为小姐您，才让二爷在朝堂上被那么多人攻讦……说您是……是红颜祸水……”秋云的声音带着愤懑与委屈。
陆明璃执笔的手停滞在半空，一滴浓墨猝不及防地滴落在账册上，迅速晕开，污了整洁的字迹。
她缓缓放下笔，指尖冰凉。
果然……还是牵连到他了。
虽然沈玦在朝堂上强势地扭转了局面，甚至反将一军，但这场风波的起因，确确实实是她。若非平阳郡主因嫉恨她而去慈恩寺寻衅，若非沈玦为了护她而对平阳下了狠手……他又怎会遭到御史弹劾，与安亲王乃至其背后可能的三皇子势力正面冲突？
“红颜祸水”……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与沈玦的关系是危险的，是违背伦常的，是行走在悬崖边缘的。她曾以为，自己小心谨慎，努力掌家，甚至获封诰命，多少能拥有一些立足的资本，能够在这漩涡中保全自身，或许……还能微弱地影响他。
可直到此刻，她才清晰地认识到，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沈玦的一个弱点，一个容易被政敌攻击的靶子。
他权势滔天，可以轻易摆平侯府内的倾轧，可以震慑朝堂上的明枪暗箭。可一旦对手将矛头对准她，利用她来打击他，他就会变得被动，就需要耗费心力去周旋，甚至可能因此授人以柄，损及他的威望和布局。
这次是平阳郡主，下次呢？若是更有心机、权势更大的对手呢？
一种沉重的负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想起父亲陆文远升官后，族中对她愈发倚重的目光；想起侯爷沈崇让她为沈玦相看贵女时，那隐含的警告与无奈；更想起沈玦那不容置疑的宣告——“你永远都是我的”。
他将她牢牢锁在身边，给了她庇护，也给了她荣耀，可这份紧密的捆绑，也让她成了他的负累。
若是没有她……他是否就能更加毫无顾忌，不必因为后宅之事而在朝堂上与人争执，不必因为一个女子而树敌众多？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压下。
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开得正盛的芍药，那绚丽的色彩，此刻在她眼中却显得有些刺目。她拥有诰命之尊，掌家之权，甚至那个男人近乎偏执的占有，可这一切，都像是建筑在流沙之上的宫殿，随时可能因为外界的风雨而崩塌。
而她，不想成为那个导致崩塌的诱因。
“秋云，”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去查一下，弹劾的折子里，都是怎么说的。还有……朝堂上，二爷他是如何应对的。”
沈玦归来时，夜色已深。他依旧是那副冷峻莫测的模样，仿佛白日朝堂上的风波从未发生。
他来到陆明璃的院落，见她正坐在灯下看书，神色平静，只是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
“还没歇息？”他走近，很自然地伸手，想去碰触她的脸颊。
陆明璃却微微侧头，避开了他的碰触。
沈玦的手顿在半空，眸色微微一沉。
陆明璃抬起眼，看向他，目光清澈而平静，直接问道：“今日朝堂上的事，我都听说了。是因为我，对吗？”
沈玦凝视着她，没有否认，只淡淡道：“些许跳梁小丑，不足为虑。”
“这次不足为虑，那下次呢？”陆明璃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安亲王，三皇子……他们的目标是你，而我，成了他们攻击你的借口。沈玦，我的存在，会连累你。”
沈玦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担忧、自责和一丝决然的神色，心头那股因她躲避而升起的不悦瞬间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他俯身，双手撑在她座椅的扶手上，将她圈禁在自己与书案之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连累？”他重复着这个词，唇角勾起一抹近乎狂妄的弧度，“陆明璃，你未免太高看他们，也太小看我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我要护着你，便无人能动你分毫。至于连累……若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我沈玦还有什么资格立于这朝堂之上？”
他伸手，这次不容拒绝地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深邃的眼眸：“记住，你不是我的负累。你是我的女人，是我沈玦认定的人。谁敢拿你做文章，就要做好承受我怒火的准备。你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待在我身边，其他的，交给我。”
他的话语霸道依旧，却奇异地驱散了陆明璃心中那冰冷的负累感。她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和那深不见底的占有欲，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在乎被连累，甚至将这视为他权势和能力的一部分。
可是，她在乎。
她垂下眼睫，轻轻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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