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街道因为一场雨变得更加滑稽。连夜的暴雨积累的雨水在塑料的棚子上压出一个圆润的形状。
不知过去了多久,锈迹斑斑的铁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它靠着灰白的墙歪倒,在墙上划出一道湿的凹痕,积攒的雨水哗啦一声浇在泥泞的路上。
迸溅的泥水溅到了缩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的红发小孩身上。
为什么要说是闭目养神呢?因为这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并非安宁地在睡眠,雨后降温的凉意让他的身体本能地战栗,产生微不足道的热量来反抗大自然的伟力。
这种天气不适合睡觉,因为他不确定饥饿的身体这么睡一晚第二天还能不能睁开眼。
他睁开了青绿色的、幽暗的眼,望着还没有人的街道发呆。
当太阳终于舍得露脸的时候,第一个出摊的小贩在泥里插下板凳的腿,他把四五个板凳横成一排,铺上尿素蛇皮口袋,把菜分类堆在上面。
“那个是你……你们?”鸦舟指着角落里的那个瘦猴一样的小孩,这条街道远比他在地下城外见到的那条更破旧也更寒酸。
关野和『关野』在梦域里构建出了他们重合的过去,不管『关野』是怎么想的,反正关野是很想找个坑把自己埋上了。
他们的事为什么要扯上我,就因为是同位体所以就能把我的记忆一起掏出来了吗?
“嗯。”『关野』有些窘迫,他的手松了又紧,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感到十分羞耻。
小关野已经选择好了目标,他朝着卖馍的妇女的方向移动。
这些馒头是她一早蒸出来的、预备卖给去田里排水的农人,他们大多心急如焚,一晚没阖眼、心惊胆战地估量着这场雨对庄稼的打击,早上也没什么心思做饭,匆匆忙忙地拉上所有能下地的劳动力去查看田里的情况。
小瘦猴伸出了手,在她最忙的时候偷偷地把手伸进她身后盖着白布的筐里。
馒头的香味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香——小麦的香,馒头在嘴里嚼着会有回甘,那是活着的滋味。
他的手要碰到那块布、他拿到了最上面的一个馒头,它还带着刚出炉的热气,轻轻一按就会凹下去一块。
“狗杂种!”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妇人踹到一边,“偷到老娘头上了!”说罢,她怒目圆睁,环视一周,要用气势把蠢蠢欲动的乞丐们都吓退。
这招确实有效,作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小孩捂住被踹到的腹部、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他一声不吭、心里盘算着女人心软的时间。
女人把他碰过的那个馒头恶狠狠地砸在他身上,眼里的怜悯一闪而过,可是她的语气依旧轻蔑:“看到了吗!敢欺负老娘是个寡妇、家里没有主事的?这就是下场!”
馒头掉在地上沾了泥水,像滑稽可笑的巧克力酱。原先捂着肚子的小孩一把抓住馒头,强忍着痛站起来往外走,周围的人唏嘘着散开,也只把这当做一场笑话。
他们谈论着女人的彪悍、谈论着那个小孩的滑稽,所有的东西都成为他们嘴里的余兴,没有过多的怜悯。
怜悯?这个时候谁不可怜?要怪就怪他命不好吧!
小关野的步伐缓慢又蹒跚,这个时候倒不像个小孩,更像个半截入土的老头。
他边走边把馒头往嘴里塞,没有管被泥水沾到的部分,他知道这点泥水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也更知道这馒头是女人赏给他的。
如果只是嫌弃脏、她大可以把外皮撕掉,这样的时代里,没有人会嫌弃吃的太多。
他想:我也是算好的、我算准她最心软、我算准用一顿打能换到一口饭。
而那些不敢上前的要么怕被打、要么还有点所谓的尊严。
至少今天能活下去了,虽然不知道活着这种行为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他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馒头。
鸦舟看见他的时间灰白地走过,带着其他人的不屑、带着迷茫、带着馊味和腐臭味。
他看见那个红发的少年一点点长大,他偷东西、骗人,虽然总是小数目但不可否认他一直在做坏事。
小孩越来越能言善道、他滑稽又谄媚的笑着,像只见到人就摇尾巴的流浪狗。
他平时靠偷和乞讨为生,但他和所有人一样期待节日、因为在节日里挨家挨户卖笑、说些好话可以得到一些残羹冷饭,偶尔还会带着点荤腥。
虽然这荤腥往往让他享不了福的、脆弱的肠胃难受,但他还是大口往嘴里塞,透过门缝,他能看见穿着喜庆的小孩在大人怀里撒娇。
大人们偶尔会嫌弃,但只是抓了把瓜子、再放几块平时舍不得吃的糖在小孩厚实的口袋里。
他在门外偷窥别人的幸福,不知作何感想。
稍作停顿的咀嚼动作里,有野狗闻着味爬过来,他意识到自己不该再看那些和自己无关的东西,于是像之前女人踹他一样踹开野狗:“滚开!”
野狗呜咽一声,夹着尾巴逃走。
伟大的关野胜利了!他又从地上抓了一把饭塞到嘴里。
我赢了!他感觉喉咙很酸。
我胜利了!他还是忍不住,眼泪顺着眼角淌。
有路过的小孩看着这个狼狈的人,思虑再三、远远地往他身上砸了一个硬硬的东西,然后迅速跑开。
他抬头,试图用通红的眼吓退这些总拿他取乐的人——他看见地上有一块糖。
凶狠的表情一下子僵硬起来,他拾起地上那块糖,把它放在自己的口袋里,他把最后一口饭塞到嘴里,在冷漠的日光里一步一步离开。
一般来说,喂给野狗和乞丐的东西应该倒在地上,不能让这些野种脏了自家的碗筷,但是总有些例外。
比如卖酒的那个老头,他精明的眼偶尔会闭起来。靠着一手酿酒的技艺,老头节日里的表情总会温和一点,这个时候他也会像喂一只宠物一样对关野招手,然后拿出一个干净的碗、添满饭放在他面前,饭上盖着几片青菜和一团豆芽,而肉压在饭的下面。
老头管这叫“先苦后甜”。
关野不知道什么叫先苦后甜,他只想问老头缺不缺孙子、或者是缺条狗。
精明的老头眼睛一眯:“今天是老头子我心情好、小狗崽子,我不缺孙子!”
他挥舞着手边的拐杖赶走想要个家的野狗。
狗从椅子上跳开,把碗轻轻放在桌上,匆匆离开,他决定这个月不偷这个老头了。
也只是这个月。
先苦后甜——他听很多人说过,他们对别人说、对自己说,他还听到更多人说苦,但是再也没听过他们说甜。
于是关野疑心这根本就是个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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