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反侧是什么感觉?
关野在某户人家的屋檐下对着那扇木框镶着的玻璃窗中透出的光看着手里的钱,刺眼的光晃得他眼痛,他微微阖上眼、让眼泪润湿眼球,缓解让人难受的涩意。
手指轻轻一搓,最上面的那张汗巴巴的“5元”被推开,他发现这张钱里还有张纸。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黑色签字笔的笔墨游拽在有折痕的纸上,每一笔都遒劲有力,一撇一捺冲出对折的凹陷、像是在反抗着什么。
不识字的乞丐不知道这些字是什么意思,但是从这些字里他看到了某种生命力,像野草也像火。
或许应该说它先是千万根摇摆不定的草中的一根、后来被一场燎原的火吞噬,成为满地灰黑星子中的一颗。
这个或许对那个老头来说很重要,他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纸,但是我怎么找到他?
一阵风吹过他的手,纸页唰唰作响,他被吹了个激灵,那颗乱发洪水的心渐渐被冻结。
他想要松手、把这个纸条交给老天,但最终他还是把它叠好,放进口袋,时不时摸摸它还在不在。
“你问他做什么?”卖酒的小老头抽了口旱烟,睨了他一眼,把烟斗在墙上斜着磕了两下,“咳……这么贪心?真是人心不古啊。”
“你说不说?”关野咬牙,“不说就算。”
“嗨!你这小狗崽子、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老头把烟圈吐出来,作势要用烟斗敲他,他缓慢的动作被关野灵活地躲开,“西边那块地你知道吧——老头子我馋好久可惜都没弄到。他昨天去找这的那几个地主、他们送给他了,看起来挺敬重他,昨天去的几个……有的大清早就被拖出来了——那惨状,啧啧、你小子别玩脱了。”
关野没有理他,却在转头时听见老头含着烟,含糊地说了一句:“失手了没人给你收尸嗷……这小子,这个月就偷了老头子我一次……”
“什么?”关野准确地抓住某些字眼,他回头。
“滚开、狗崽子,我说你死了别扯上老头子我。”他烦躁地挥手。
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我去还东西,”关野摆摆手,“你能不能盼点好的。”
“今天太阳打西边上来的?”
“……”
关野扭头就走。
——
“他们知道你偷?”鸦舟走过去,虚空戳戳那个略显稚嫩的人,小关野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关野』说,“有的知道了会打我一顿,有的会假装不知道。”
“但是我觉得打我一顿的比那些装作看不见的更让我好受一点,”他叹气,“我还是亏欠于这片土地。”
坏得不彻底也好不起来,命运像一根悬在房梁上的糙麻绳栓住他的脖子,他脚下踩着破旧的凳子摇摇欲坠地维持着平衡。
关野抱臂站在一边,他思虑再三才开口:“无论这片土地是善是恶,这里的人又怎么复杂,她终究哺育了我的身体,我活着、活在这片土地上就是她最大的怜悯。”
就算这乳汁发酸、发臭,可终究养活了这里的人,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准则、也都和他一样好不起来也坏不彻底。
他也知道这怪不得任何人,谁没有苦衷呢?
但为什么我这么苦?
是什么造成了一切?
为什么人不能光明正大地行善,为什么我们非要死得苟且。
为什么高尚成了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却成为了卑鄙者的通行证?
这些问题都曾困扰过关野,后来他明白了,但是也没能彻底改变。
在『关野』思考的时候,关野走到鸦舟身边,他像个羞涩的黄花大闺女一样扭捏了半天,最后用老牛哼哼似的语气说:“这片土地不好、但她哺育了我,所以作为最先从黑暗中醒过来的人,我有责任喊醒他们,我有义务让他们更好。”
“这是我自愿的,”他越说越认真、语气也坦荡起来,摇曳的火苗渐渐稳定。小关野的步伐也越来越坚定,他在风中裹紧了他破破烂烂的、被别人丢掉又被他捡回来的衣裳,朝着目标的方向走过去,关野继续说,“但是你想清楚了吗——你要走的路?这条路没有给你任何回馈、它没见过你的来时路却硬要你做地基,你想明白了吗?你为什么踏上这条路?你要背上什么样的责任?”
“这不是儿戏,”『关野』接过话,“你为了几个人踏上这条路这本没有错,可是有更多的人被你一同拯救。”
“人是个不讲道理的物种,你对他们好他们就会把你当英雄。当有一天你累了,却发现走下高台的梯子早已经被他们撤走,所以拯救就成为了你的义务,如果你没有明白为什么走上这条路,你就不应该过来。”
“你应该当个小孩、上学、读书、交一群同龄的志同道合的朋友,等你明白了一切,等有一把火烧在你心上、烧得你想要呐喊,等你能够问心无愧地、不留遗憾地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你才有资格说出牺牲这种话。”
“除此以外,其他任何形式的死亡都叫做献祭。”
鸦舟没有说话,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小关野的方向。
这就是你的来时路吗?
——
关野从一群大妈嘴里得知老头叫关书文,是打上城区来的,自从他搬到西边,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把这件事发酵得沸沸扬扬。
多少单身大妈大爷试图一展魅力成为关书文的密友或情人,不得不说老一辈还是很有说法的。
他继续听卖菜的大妈絮叨:“人那个有风气嘞!”
“风度!风度!”另一个婶子反驳,新鲜事瓜子一样地被颠来倒去地翻炒,爆发出八卦的香气,“要说这读点书的就是不一样!”
“我可听说了,人不止读了点书,人手里掌握着这个技术,”大妈神秘兮兮地比划了个枪的手势,“所以才了不得呢!”
“真的假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这消息还是我那个外甥的儿子在黑老大手下那听说的呢!”
枪?那难怪那群人要巴结他,恐怕老头手里不止有枪、还有造枪的渠道吧。
不知道哪个狗头军师给几个黑老大提的建议,竟然真让他们生出了造反的念头,什么先拿下隔壁b区再直捣上城区——胆子是真的大。
上城区压根懒得理下城区这群活蹦乱跳的蚂蚱、老鼠和臭虫,讨不到好死了还一身腥。
他走到了关书文暂住的地方、停下脚步,也许他还了纸条、老头一追问他从哪拿到的、他一露馅今天就会死在这了。
也好,一枪崩了他比其他死法要体面点,至少到下面说出去倍有面,虽然他没见过枪,但他知道子弹可比他贵多了。
门被打开了,关书文把老花镜从上衣口袋拎出来戴上:“是你啊,小同学,找我有什么事吗?”
关野没在他身上任何一处看到枪,于是他缓缓收回思绪,深吸一口气,把纸条递给他。
颤抖的纸条还带着体温,关书文一顿。
许久,他才接过纸条。
关野松了口气,干巴巴地说:“也许对你很重要、我、我捡到的,还给你。”
关书文喊住他离开的背影,关野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在他的背上,他浑身僵硬,几乎要站不稳。
都怪那个臭老头,乌鸦嘴。
喜欢团灭漫画he的唯一途径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团灭漫画he的唯一途径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