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周天试探无果离去后的次日深夜,宫门即将下锁之时,三道身影在各自心腹宫人的簇拥下,未经通传,便径直闯入了坤宁宫殿内。
为首者,正是长春宫贵妃柳清晏。其父柳文渊连同柳家满门被灭的噩耗,早已将她所有的隐忍与希望击得粉碎。
左侧是景阳宫贵妃傅云舒,这位将门之女此刻眼神锐利如刀,紧抿的嘴唇透着武家特有的刚烈与决绝。
右侧则是永和宫贵妃魏明薇,她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未干的泪痕与深深的恐惧。
这三位背景显赫、如今却同病相怜(家族尽毁)的贵妃联袂而至,其来意,不言而喻。
沈令仪正欲歇息,见三人闯入,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挥手示意有些慌乱的宫人退下。
“三位妹妹造访,所为何事?”沈令仪端坐主位,声音平静,目光缓缓扫过三人。
柳清晏率先开口,声音因压抑着情绪而略显沙哑,她甚至省去了虚礼,直呼其名:“沈令仪,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如今局势如何,你心知肚明!”
傅云舒上前一步,语气咄咄逼人:“萧无病那恶贼!屠我满门,此仇不共戴天!如今他势大,连陛下……连陛下都奈何他不得!这大周的天,眼看就要变了!”
魏明薇似乎被傅云舒的语气吓到,瑟缩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带着哭腔道:“皇后娘娘,我们……我们如今已是无根浮萍,只求……只求一条活路啊!”
沈令仪静静听着,纤长的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划过,并不接话。
柳清晏见她如此沉得住气,心中怒火更炽,她死死盯着沈令仪,一字一顿地道:“我们今日来,只问你一句!他日若……若真到了那一步,萧无病兵临城下,或是这皇宫易主,你,沈令仪,必须保证我们三人,以及我们所出的皇子与公主们的安全!”
“必须保证!”傅云舒厉声重复,眼中寒光闪烁,“我们知道,你沈家与那萧无病关系匪浅!你父亲更是得他助力突破一品传奇!这份香火情,就是你和你女儿周嫣的护身符!但这护身符,必须罩住我们所有人!”
沈令仪终于抬起眼帘,目光清冷地看向三人,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三位妹妹未免太高看本宫了。萧总督行事,岂是本宫所能左右?至于家父,更是外臣,如何能插手宫内之事?你们的安危,自有陛下……”
“陛下?”柳清晏猛地打断她,声音尖锐,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陛下若能护得住我们,我们何须来求你?!沈令仪,你别在这里装糊涂!我们今日不是来求你,是来跟你谈条件!”
她深吸一口气,逼近一步,压低声音,却带着更加危险的意味:“我们清楚,你心里怕是早已不将陛下放在眼里,就等着攀附你那高枝了!我们不妨把话挑明!你若答应,将来在萧无病面前保我们及子女周全,我们便认你这个皇后,日后在这后宫,依旧以你为尊,甚至……可以帮你对付那些不开眼的人。”
她话锋陡然一转,杀机毕露:“你若不肯,或是阳奉阴违……哼!别忘了,我们三人虽家族已毁,但在宫中经营多年,也并非全无势力!大不了鱼死网破!在我们死之前,定有办法让你和你那宝贝女儿周嫣,给我们陪葬!你应该知道,一个心存死志的人,能做出什么事来!”
傅云舒在一旁冷冷补充:“没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如今已一无所有,只剩下这条命和几个孩儿!谁不让我们活,我们就先让她死!”
魏明薇也泪眼婆娑地看着沈令仪,哀声道:“皇后娘娘,求您了……给我们,给孩子们一条生路吧……”
威逼与利诱,绝望与疯狂,在这一刻交织成一张大网,向着沈令仪当头罩下。
她清晰地感受到三人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心,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歇斯底里。
沈令仪的心缓缓沉了下去。她明白,这不仅仅是三位贵妃的垂死挣扎,背后未必没有周天的默许甚至纵容。
皇帝自己无法掌控局势,便想利用后宫女人的争斗来牵制她,甚至希望通过她们,给自己和皇子公主们多上一道保险。
沈令仪心中冷笑,好一个周天!自己束手无策,便想将这等烫手山芋抛给我?借这三个女人的口来逼我就范?
她看着眼前状若疯狂的柳清晏、一脸狠绝的傅云舒和惶恐无助的魏明薇,深知她们所言非虚。
若真将她们逼到绝路,这些失去了家族依靠,只剩下母亲本能的女人,确实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自己或许不惧,但嫣儿……她不能让嫣儿有任何闪失。
殿内陷入死寂,只有烛火跳动的声音和魏明薇压抑的啜泣。
柳清晏和傅云舒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沈令仪脸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良久,沈令仪缓缓站起身。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三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凤眸之中,闪过一丝冰冷而决然的光。
“三位妹妹的话,本宫听明白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活路,是人自己走出来的,而非靠他人施舍,更非靠威胁所能获得。”
她顿了顿,在三人脸色骤变之前,继续道:“不过,念在你们身为母亲,牵挂子女的份上……本宫可以答应你们,若真有那一日,在本宫能力范围之内,会尽量保全诸位皇子公主的性命,让他们得以平安长大。”
她没有提三位贵妃自身,只承诺了皇子公主。这既是一种妥协,也是一种界限。
柳清晏眼神闪烁,还想再争辩什么,沈令仪却已不容置疑地抬手制止:“此乃本宫底线。至于三位妹妹自身……还是多想想,如何自己寻一条活路吧。三位请回吧。”
她下了逐客令,语气淡漠而疏离。
柳清晏三人对视一眼,知道今日只能逼到这个地步。能得到沈令仪对皇子公主安全的承诺,已是不易。至于她们自己……正如沈令仪所说,只能各凭手段了。
“望皇后娘娘,记住今日之言!”柳清晏深深看了沈令仪一眼,带着一丝不甘,与傅云舒、魏明薇一同,转身离去。
殿内重新恢复寂静。
今夜之后,这后宫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将更加汹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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