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病的兵锋，并未因拿下河西省而有片刻停歇。
钢铁洪流裹挟着踏碎山河之势，继续向南推进，兵锋直指大周京都的最后屏障——位于京畿北部的天险“潼关”。
一旦潼关告破，京都便将彻底暴露在这股无可阻挡的力量面前。
然而，就在大军前锋距离潼关尚有百里之遥，一处名为“落雁坡”的官道旁，一支规模不大却打着大周皇室仪仗和使节旌旗的队伍，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队伍前方，以几位须发皆白、身着最高品级官服的老臣为首，人人面色灰败。
更令人瞩目的是，在这群垂垂老矣的臣子中间，亭亭玉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是阮惜惜公主。
她依旧穿着象征皇室身份的华美宫装，面容却比上次在北疆行辕时更加清减苍白。
那双眸子深处，除了固有的惶恐，更添了几分认命般的沉寂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
当萧无病的车驾在一众甲胄森然的亲卫簇拥下，缓缓行至落雁坡时，大周使团所有人齐刷刷地跪伏在地，以头触地，不敢仰视。
唯有阮惜惜，虽也依礼微微屈膝，却倔强地抬着头，目光穿过森严的护卫，牢牢锁定在那辆玄色的车驾上。
车驾停下，帘幕并未掀开，只有孙尚香策马立于车旁，清冷的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使臣，最后在阮惜惜脸上停留一瞬，淡淡道：“前方何人拦路？”
为首的老臣，乃是三朝元老、太傅赵文谦，他双手颤抖地高举过头顶一份以明黄锦缎包裹，象征着最高规格的文书，声音悲怆而嘶哑：“大周……大周罪臣赵文谦，率……率使团，奉我皇陛下之命，特……特在此恭迎萧王殿下天兵！献……献上降表！恳请殿下……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止息干戈！”
“降表”二字一出，仿佛抽空了所有使臣最后的力气，不少人更是伏地恸哭起来。国之将亡，其鸣也哀。
车驾内寂静无声，仿佛那厚重的帘幕之后空无一人。这死寂的等待，比任何呵斥都更令人窒息。
良久，就在赵文谦几乎要支撑不住时，萧无病平淡无波的声音才自车内传出，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既献降表，条件？”
没有半分客套，没有丝毫对一国之君和使臣的“礼遇”，直截了当，冰冷如刀。
赵文谦心中一颤，强忍着悲愤，按照朝堂上商议好的“底线”，颤声道：“回……回殿下！我皇陛下愿……愿去帝号，奉萧王为宗主，大周……大周愿为附属之国，岁岁朝贡，永不背盟！只求……只求殿下保留我大周宗庙社稷，使我皇一族……得享祭祀，安度余生！”
这是他们能想到的最“体面”的投降方式，试图以名义上的臣服，换取实质上的自治和皇室存续。
然而，车驾内传来的回音，却瞬间击碎了他们所有的幻想。
“附属国？” 萧无病的声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天下归一，何来附属？”
仅仅九个字，却如同九天寒风，冻僵了所有使臣的心。
他不接受任何形式的独立或半独立政权！他要的，是彻底的吞并，使疆域和人口完完全全的纳入其统治体系！
赵文谦老脸煞白，还想再争辩：“殿下！殿下！我大周立国数百载，百姓习惯周制，若骤然更迭，恐生混乱啊！保留国号，由我皇出面安抚民心，于殿下稳定地方，亦是有利……”
“混乱？” 萧无病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我的规矩，就是规矩。顺者，纳入新序；逆者，扫入尘埃。至于民心……”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他们很快，就会习惯。”
这话语中的绝对自信与对旧有秩序毫不留情的碾压力，让所有使臣如坠冰窟。
他们终于彻底明白，所谓的谈判，所谓的条件，在对方绝对的力量和既定的目标面前，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使团中一片绝望的死寂，连哭声都停滞了。
赵文谦双手捧着那份仿佛有千钧重的奖表，手臂剧烈颤抖，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道真要无条件投降，将祖宗基业、万里河山，如此轻易地拱手让人，连最后一点象征性的体面都无法保留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一直沉默不语的阮惜惜，忽然动了。
她轻轻推开身旁想要阻拦她的女官，一步步走向那辆玄色的车驾。
她的步伐很慢，却很稳，华美的宫装裙摆拖在尘土之中，也浑然不顾。
所有护卫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带着警惕，但并未阻拦——没有主人的命令，他们不会妄动。
她在距离车驾约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仰起头，看着那紧闭的帘幕，清澈而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在落雁坡前响起：“萧……萧王殿下。”
车驾内依旧没有回应，但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似乎穿透了帘幕，落在了自己身上。这让她鼓起了更大的勇气。
“惜惜……代父皇，代大周万千子民，再问殿下一句。”她的声音带着颤音，却努力维持着清晰，“殿下所言，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这生民之中，可还包括我大周即将成为殿下子民的百姓？这太平，是否需要以我阮氏皇族……所有人的鲜血来祭奠？”
她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头许久，也是所有大周皇室成员最恐惧的问题。是单纯的征服，还是……灭绝？
使臣们吓得魂飞魄散，赵文谦更是急得直跺脚，生怕阮惜惜的“冒犯”会引来雷霆之怒，导致最后的希望破灭。
落雁坡前，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阮惜惜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心一点点沉下去时，萧无病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却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耐性？
“我的麾下，只有一种人。”他缓缓道，“认可新序，遵守新法，忠于我之人。无论其出身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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