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庄子,在初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寂静,甚至可以说是死寂。
宋姝静拖着疲惫不堪,依旧隐隐作痛的身子,在庄子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
别说人影了,连个活物的动静都没听到。鸡舍空了,狗窝冷了,院子里那口井轱辘上落满了灰。
一切都和她记忆中来时并无太大差别,没有遭贼翻动的凌乱迹象,似乎也没丢什么值钱物件,但人,就是不见了。
她的娘亲,那个她记忆中与她现实世界同一张脸的女人,不见了。
还有那两个常年伺候娘亲,沉默寡言的嬷嬷,也不见了踪影。
宋姝静独自站在荒凉的院子里,心头被巨大的茫然和恐慌攫住。
她在廊下的石阶上坐了许久,直到日头偏西,依旧不见任何人回来。
她双目无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许久,才收回视线,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不用面对这接踵而至的打击。
清风袭来,吹动她单薄的衣裙和轻纱,却吹不散心头的寒意。
无声的泪水浸湿了裙衫,她哭得肩膀微微颤抖,将所有脆弱都藏在这个自我封闭的姿势里,整个人无助到了极点。
她独自离宫这么久了,林婉清应该早就发现她不见了吧?她有没有担心自己,派人出来找?谢允之呢?他有没有因为担心自己而进宫,然后发现自己失踪了?
还有太子殿下……
想到萧玦,宋姝静忽然控制不住地痛哭出声。
殿下……他会不会嫌弃自己?嫌弃自己昨日那不堪入目的模样?为什么她会突然腹泻?难道真的是那三十杖伤了内脏吗?
她哭了很久,直到嗓子沙哑,眼泪几乎流干,才终于抬起头。
一双原本清澈的眸子哭得猩红一片,她又在原地等了许久,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娘亲从来不会离开这个庄子,这是她唯一的安身之所。
两个嬷嬷也一同消失……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她不想面对京城里的流言蜚语,不想回那个冷漠的尚书府,只想在这个无人打扰的庄子上寻求一丝母亲的慰藉。
可眼下,她必须压下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恐惧,回府去!她必须查清楚,娘亲到底怎么了!
……
今日的京城,全是议论宫宴发生的事。
贵女在宫宴上被皇上亲自下令杖责,各大酒楼茶馆一早都在热火朝天地议论。
但不知为何,刚过午后,这些声音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姝静独自一人,低着头,快步朝着尚书府的方向走去。
她尽量避开人流,却还是在路过一家胭脂铺时,被几个刚出来的年轻女子认了出来。
“呦,这不是宋大小姐吗?”
其中一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女子语气夸张地叫道,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宋姝静脚步一顿,看了她们一眼,打算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装什么清高呢?我要是她,别说出门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别出来。她倒好,居然还有脸在街上晃悠。”
另一个粉衣女子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人都听见。
鹅黄女子掩唇笑道:“妹妹你可别胡说,人家可是得太子青睐的,怎么会介意这点小丢脸呢?也不想想,经过昨日那事,皇上和皇后娘娘还会不会让她踏进东宫的门槛。”
“姐姐们真会说笑,”一个绿衣女子接话,语气更刻薄,
“如今的她,莫说是当太子妃,就是东宫最末等的侍妾,怕是都难如登天了吧?”
“听说是个外室生的女儿呢,宋夫人这么多年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可惜啊,随她娘,骨子里就是个狐媚子,专会缠着贵人攀高枝……”
这些话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宋姝静的心里。她藏于袖中的双拳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她猛地回头,死死盯住那几个女郎的背影,眼中满是冰冷的恨意。
外室生的女儿又怎样?
只要太子殿下心里有她,这些女人就只能像现在这样,躲在背后用恶毒的语言嫉妒她!
……
尚书府内,一片低压。
宋致远尚未回府,宋姝静失魂落魄地回到静香阁,却发现院子里依旧没有紫茵的身影。
她想找下人问问情况,但无论是静香阁本身的粗使丫鬟,还是路上遇到的其他仆役,要么推说不知,要么眼神闪烁,讳莫如深,没人敢跟她多说什么。
心中的不安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宋姝静坐不住了,直接冲出静香阁,打算在府里四处找找紫茵。
她心乱如麻,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听雪苑附近。
隔着月亮门,她隐约听到聚客厅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谢允之!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在宋姝菀的听雪苑里?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牵引力,让她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听雪苑的院子。
聚客厅的门敞开着,里面的情形一览无余。
只见谢允之反坐在一把大师椅上,下巴懒洋洋地搁在椅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软榻的方向。
而软榻上,宋姝菀正慵懒地倚着,陆柏卿在一旁专注地为她作画。
谢允之那姿态,那眼神……哪里像是来询问她宋姝静下落的?
分明是……分明是沉浸在此处的氛围中!
一瞬间,宋姝静感觉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冷得刺骨,连心跳都几乎冻结。
为什么?允之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宋姝菀?他难道忘了昨日是谁在宫里受尽屈辱,是谁需要安慰吗?
背叛感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谢允之和陆柏卿是背对着门的,并未察觉她的到来。
但软榻上的宋姝菀,却将门外宋姝静那僵硬,惨白,难以置信的表情尽收眼底。
宋姝菀没有起身,也没有出声提醒,只是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弄意味的笑意,安静地欣赏着宋姝静此刻的狼狈与绝望。
谢允之似乎察觉到了宋姝菀目光的微妙变化,皱了皱眉,带着点委屈抱怨道:“你笑话我?”
宋姝菀收回目光,轻飘飘地剜了他一眼,红唇吐出两个字:“蠢货。”
谢允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噌地一下站起来:“宋姝菀!你别以为我让着你几次,你就可以随意骂我!小爷我也不是吃素的!”
他试图找回场子,声音却不自觉地扬高。
宋姝菀却只是懒懒地闭上眼,根本懒得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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