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拆迁的最后一天,我在李家祠堂的梁上摸到了那个灯笼。
红绸裹着竹骨,摸上去却不像丝绸的滑,反倒有层细绒似的滞涩,像……像晒透的人皮。我是负责文物登记的,见多了老物件,可指尖触到灯笼的瞬间,后颈的汗毛还是唰地竖了起来——那红绸底下,竟隐约印着张人脸。
“小陈,别碰那个!”
身后传来王伯的声音,他是这片老城区的原住民,特意来帮我们指认老物件。我回头时,老人脸色惨白,枯瘦的手指着我手里的灯笼,手都在抖:“这是李家的‘引魂灯’,当年李婆子就是靠这个……”
王伯的话没说完,祠堂的门“吱呀”一声自己关上了。九月的天,祠堂里却冷得像冰窖,灯笼上的红绸突然无风自动,那层隐约的人脸竟清晰起来:眉眼耷拉着,嘴角却向上翘,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我吓得手一松,灯笼摔在青砖地上,红绸裂开道口子。没等我去捡,就看见裂口处掉出几缕头发,黑得发乌,缠在竹骨上,像极了女人梳头时掉的那些。
“造孽啊……”王伯蹲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去拢那些头发,“这灯笼里裹的,是民国二十三年的陈家媳妇,当年她难产死了,李婆子说她魂魄不散,就把她的皮剥下来做了灯笼,说这样能镇住她……”
我胃里一阵翻腾,刚想开口,就听见灯笼里传来细碎的声音,像有人用指甲刮着竹骨,“沙沙,沙沙”,顺着青砖缝往耳朵里钻。祠堂的窗户明明都钉死了,却突然飘进股腥气,混着胭脂的甜香,闻着让人头晕。
“快把灯笼烧了!”王伯突然跳起来,抓着我就往门口拽,“晚了就来不及了,当年李家最后一个人,就是被这灯笼缠上,死的时候……整张皮都被剥了下来,跟这灯笼一个样!”
我被他拽着,眼睛却离不开那个灯笼——红绸裂开的口子越来越大,里面竟露出片惨白的皮肤,上面还带着细密的针脚,像是被人缝上去的。那刮竹骨的声音更响了,还夹杂着女人的低泣,从灯笼里飘出来,绕着我的脚踝转。
“别回头!”王伯的声音都变调了,可我还是忍不住回头,就看见灯笼上的人脸突然动了,眉眼慢慢抬起来,盯着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露出两排细白的牙。
我腿一软,摔在地上,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低头一看,竟是几缕黑发,从灯笼里飘出来,缠在我的脚踝上,越收越紧,勒得皮肤生疼。
“救……救命……”我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那些黑发顺着我的腿往上爬,缠上我的腰,我的胳膊,最后绕住我的脖子。腥甜的气味越来越浓,我看见灯笼里的皮肤慢慢鼓起来,像是有个人要从里面钻出来。
“小陈!”王伯突然抓起墙角的煤油灯,往灯笼上一泼,火“腾”地就烧了起来。红绸被火苗卷着,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人的皮肤被烧时的声音。灯笼里的低泣突然变成尖叫,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震得我耳朵生疼。
火苗里,我看见一张脸在扭曲,惨白的皮肤被烧得卷起来,露出底下的血肉。那些黑发瞬间被烧断,从我身上掉下来,变成灰烬。王伯拉着我,跌跌撞撞地跑出祠堂,刚出门,就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祠堂的梁塌了,把那个还在燃烧的灯笼埋在了里面。
我们坐在祠堂门口,大口喘着气,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老城区的拆迁队赶过来时,祠堂已经烧得只剩下残垣断壁。有人想进去看看,被王伯拦住了:“别进去,里面的东西,烧了最好。”
后来我再也没去过那个老城区。听说拆迁队清理废墟时,在祠堂的地基下挖出了七具骸骨,每一具骸骨的皮肤上,都有细密的针脚,像是被人缝过。
再后来,我换了工作,离开了那个城市。可每个月的十五,我总能在夜里闻到一股腥甜的胭脂味,听见细碎的刮擦声。有一次我半夜醒来,看见窗户上挂着个红灯笼,红绸上印着张脸,眉眼耷拉着,嘴角向上翘,正盯着我笑。
我猛地开灯,灯笼却不见了,只在窗户上留下几缕黑发,缠在玻璃上,像极了当年从灯笼里掉出来的那些。
现在我每天睡觉前,都会把窗户钉死,把灯开一整晚。可我知道,只要到了十五,那个灯笼还会来,它在找下一张皮,一张能让它重新变完整的皮。而我,可能就是它选中的下一个。
这晚的月光格外暗,像蒙了层血雾。我攥着床头的桃木剑——那是前几天托人从道观求来的,指节泛白。墙上的时钟刚敲过十二点,窗沿就传来“沙沙”的摩擦声,和祠堂里刮竹骨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不敢回头,可眼角的余光里,那抹红色正顺着窗缝爬进来。红绸扫过地板,留下细碎的血痕,像有人拖着湿漉漉的裙摆。腥甜的胭脂味裹着寒气钻进被窝,我听见耳边传来女人的呼吸声,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刺骨的冷。
“你的皮……很软。”
声音贴着耳朵,细得像丝线。我猛地回头,红灯笼就悬在床尾,红绸上的人脸正对着我笑,嘴角裂到耳根,露出青黑色的牙。灯笼里的皮肤鼓得更厉害,像是有只手要从里面伸出来,指尖已经顶破了红绸,惨白的指甲泛着冷光。
桃木剑“哐当”掉在地上,我想爬起来,却发现身体动不了——无数黑发从灯笼里涌出来,缠住我的手腕脚踝,像铁锁链般勒进肉里。人脸凑得越来越近,我看见它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漆黑的洞,洞里淌着黏糊糊的血,滴在我的脸上。
“就用你的皮……补我的灯笼吧。”
它的手碰到我的脖子,冰凉的触感像蛇。我闭紧眼,却听见“啪”的一声脆响,灯笼突然晃了晃,红绸上的人脸扭曲起来,发出凄厉的尖叫。窗外传来鸡叫,天要亮了。
黑发瞬间松开,灯笼像被什么东西拽着,飞快地飘出窗户,消失在晨雾里。我瘫在床上,摸着脖子上的红痕,冷汗浸透了床单。
窗外的天慢慢亮起来,可我知道,今晚十二点,它还会来。下次,鸡叫或许就救不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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