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慎刑司那令人作呕的血腥与阴冷,却并未驱散萧镜璃心头丝毫的寒意。她踉跄着跟在秋纹身后,走在幽深冰冷的回廊中,每一步都如同踩在云端,虚软无力,后背的冷汗被穿堂风一吹,刺骨冰凉。
方才刑房中的惊魂一刻,如同噩梦重现。晟王那双洞悉一切、冰冷无情的眼睛,几乎将她彻底冻结。若非那场突如其来的暴乱…她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秋纹的脚步平稳无声,将她带离慎刑司那令人窒息的范围,却并未送她回静思苑,而是转向王府更深、更偏僻的一处角落。最终,在一处把守森严、墙体高厚的独立小院前停下。
院门无声开启,里面并非刑具林立的牢房,而是一间陈设简单到极致、却异常干净冰冷的石室。一床,一桌,一椅,再无他物。墙壁厚实,仅有一扇极高极小的铁窗透入微弱天光,空气凝滞,带着一股干燥的尘埃气。
“在此静思,等候王爷发落。”秋纹的声音在空荡的石室内回响,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一日三餐,自有人送来。未经允许,不得踏出此门半步。”
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退出。厚重的铁门缓缓合拢,门外传来清晰的落锁声,“咔嚓”一声,如同敲碎了最后一丝侥幸。
萧镜璃独自站在冰冷的石室中央,环顾四周,一种比静思苑更甚的、彻底的囚禁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这里没有枯井,没有密道,没有可以传递信息的缝隙,只有绝对的控制和隔离。
晟王将她关在这里,是为了隔绝她与外界(尤其是可能与井下慕容渊)的任何联系,更是为了在最终处置她之前,彻底瓦解她的意志。
她缓缓走到床边坐下,冰冷的石板床寒气透骨。她蜷缩起身体,将脸埋入膝盖,许久都没有动弹。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山峦般压下,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一个小窗口被打开,一份冰冷的饭食被推了进来,随即窗口又被迅速关上。
萧镜璃没有动。恐惧和焦虑攫住了她的胃,让她毫无食欲。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透过高窗渐渐暗淡下来,石室内陷入一片昏暗。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似乎不止一人。
铁门上的小窗再次被打开,外面的人并未立刻送饭,而是沉默了片刻。随即,一件东西被从小窗口塞了进来,“啪”地一声轻响,落在地上。
——那是一叠崭新的宣纸,和一支笔、一块墨。
以及…一本《心经》。
“王爷吩咐,既曰静思,便好生抄经。”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冷硬的声音,显然是换了的看守,“每日百遍,不得有误。”
窗口关上,脚步声远去。
萧镜璃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纸笔和经书,心脏缓缓沉了下去。抄经…又是抄经!晟王是要用这种无休止的、枯燥的重复,彻底磨灭她的心神,让她在绝望中崩溃吗?
她缓缓弯腰,拾起那本薄薄的《心经》。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封面,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她目前,与外界可能存在的、唯一的、极其渺茫的联系方式!
送来的纸墨是新的,收走的抄经纸…是否会经过他人之手?虽然希望渺茫得近乎可笑,但…这是唯一的途径了!
一丝微弱的亮光在绝望的黑暗中重新燃起。
她不再犹豫,走到桌边,点亮桌上那盏昏暗的油灯,研墨,铺纸,开始一字一句地抄写《心经》。
字迹工整,神情专注,仿佛真的将全部心神沉浸于佛法之中,忏悔罪过。
然而,在抄写到某一页,某一句“无挂碍故,无有恐怖”时,她的笔尖,在“无”字和“恐”字上,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墨色似乎比周围略深了一丝。同时,在句末,她留下了一个极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墨点。
“无恐”。
没有恐惧。这是她此刻最需要的,也是她唯一能传递给可能看到的人的、最隐晦的讯息——她还在坚持,她没有崩溃。
她将这一页小心地放在每日即将上交的那叠抄经纸的最下方。
此后的日子,便在这无尽的抄写和死寂的囚禁中重复。每日冰冷的饭食,每日收取抄经纸的陌生看守,每日面对四壁的绝望…时间失去了意义,唯有窗外天光的明暗交替,提醒着岁月的流逝。
萧镜璃的心志在极致的压力下被磨砺得近乎麻木,却又在内心深处保有着一丝不肯熄灭的火焰。她每日都在抄经中留下极其微小的、只有她自己才懂的标记,期待着渺茫的奇迹。
直到第三日傍晚。
送饭的看守换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兵。他放下食盒,照例收取抄经纸。就在他拿起那叠纸张,准备转身离开时,他的手指似乎无意地在最上面一页的边缘擦过。
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沙”的一声。
萧镜璃的心猛地一跳!她立刻抬头望去!
只见那老兵面无表情,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只是寻常的摩擦。但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他那只收拢纸张的手,小指几不可查地、极其快速地向内弯曲了一下,指向地面。
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快得如同幻觉。
然后,他端着纸张,头也不回地离去。铁门再次合拢。
萧镜璃僵在原地,心脏狂跳!那不是幻觉!那个手势!那个指向地面的动作…是什么意思?井下?慕容渊?!是告诉她井下有动静?还是…警告她地下(慎刑司)的危险?!
巨大的惊疑和激动让她几乎无法思考!这个老兵…是谁的人?是夜煞安排的?还是…信阳王妃的力量竟然能渗透到王府禁牢?!
她猛地扑到门边,试图透过门缝看向外面,却什么也看不到。她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铁门上,极力倾听——
外面一片死寂。
许久,许久。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极远处,仿佛隔着厚厚的墙壁和地面,隐隐约约地、极其微弱地传来了一声…像是重物拖拽的摩擦声?又像是…极其沉闷的敲击声?
声音太模糊,太遥远,根本无法分辨来源和含义。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部。是慕容渊吗?是他在试图联系她?还是…慎刑司又在用刑?
各种猜测疯狂涌现,几乎要将她逼疯。
这一夜,她彻底无眠,如同困兽般在冰冷的石室内来回踱步,耳朵死死贴着墙壁和地面,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却再也一无所获。
那一声微响和一个手势,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涟漪后便彻底消失,只留下无尽的猜测和更深的煎熬。
希望与恐惧交织,将她紧紧缠绕。
翌日,一切如常。送饭收纸的换回了之前的看守,面无表情,沉默寡言。仿佛昨日的异动,真的只是她的幻觉。
萧镜璃的心缓缓沉下。是她太渴望讯息而产生了错觉?还是…那真的只是一个无意的动作?
就在她几乎要说服自己放弃时,傍晚,那个沉默的老兵再次前来送饭。
他放下食盒,收取抄经纸。整个过程与昨日无异,没有任何眼神交流,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然而,就在他端起纸张,转身欲走的瞬间——
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身体似乎微微晃了晃,手肘“无意”地、极其轻微地撞了一下身后的铁门!
“咚。”一声极轻的闷响。
与此同时,萧镜璃清晰地看到,他那只端着纸张的手,食指极快地在最上面那页纸的背面点了一下,位置恰好在她昨日留下“无恐”标记的附近!
然后,他稳住了身形,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萧镜璃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不是幻觉!绝对不是!
她猛地扑到桌边,飞快地翻找昨日抄写的、已经被收走的经文副本(她每日会自己默写一份留存)。她找到那一页,对着昏暗的灯光仔细查看背面——
在她昨日留下墨点的位置旁边,有一个极其新鲜的、几乎看不见的…指甲划出的、极浅的十字刻痕!
十字?!代表什么?得救?希望?还是…死亡?!
而方才他撞门的那一声闷响…是提醒她注意听?!
她再次扑到门边,屏息凝神,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死寂无声。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
“咚…咚咚…”
极其微弱、极其缓慢、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敲击声,隐隐约约地、隔着厚重的土层和岩石,传入了她的耳中!
声音很有规律!三长两短!重复了两次!
这不是无意识的噪音!这是信号!是有人在 deliberately 敲击!
是慕容渊!他果然在下面!他在试图告诉她什么?!
三长两短…是什么意思?!是平安?是危险?还是…某种具体的讯息?!
巨大的激动和焦急让她浑身颤抖!她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却无法解读其中的含义!更无法做出回应!
她被困在这绝对隔音的囚牢之中,如同一个聋哑人,听到了远方的呼唤,却无法呐喊,无法回应!
这种咫尺天涯的绝望,几乎要将她逼疯!
她用力捶打着冰冷的石壁,指甲在粗糙的墙面上刮出血痕,却发不出任何有效的声音。
最终,她无力地滑坐在地,泪水无声地滑落。
希望近在咫尺,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冰冷的厚墙。
她被困住了。在这寂静的囚牢里,听着来自地底的、无法回应的呼唤,承受着最残酷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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