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吹熄两盏角灯,王铎的外袍被掀开,左腹那道深疤露了出来。
楚昭没动,手里的折扇还搭在膝上,但眼神变了。
谢琬已经站起身,手指按住他握扇的手腕,声音有点抖:“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和母后信里写的一样。”
王铎低头看着那道疤,声音低得像从地底下冒出来:“那晚三更,月在西偏,风从北来。刺客翻墙进来,用的是裴家毒刃,一刀劈向小姐襁褓。我扑过去挡了那一刀,滚下台阶时撞断了三根肋骨。”
楚昭终于开口:“你说月在西偏?”
“是。”
“那晚是初七,月亮申时落山,戌时已不见影。”楚昭盯着他,“你若不在场,不会知道那时天上无月。”
王铎抬头:“那你查过钦天监的夜录?”
楚昭没答。
谢琬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纸页泛黄,边角烧焦了一块。她轻轻展开,念了一句:“风起于北,月隐于西,刀出无声,血染青阶。”
王铎眼眶一下子红了。
他单膝跪地,双手将那卷泛黄帛书举过头顶:“这是皇后临终前以指血所书,只有谢家血脉能启。今日我愿当面打开,若有一字虚言,天雷劈我!”
楚昭看了谢琬一眼。
她点头。
他这才伸手接过帛书,指尖碰到边缘那斑驳的暗红痕迹,顿了一下,才缓缓展开。
字是用血写的,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清晰:
“王铎忠烈,可托生死。虎符分合,兵权归心。若有疑者,问其伤痕,验其旧誓。”
最后落款是一个“谢”字,底下还有一滴干涸的血点。
帐内静得能听见风钻进帘子的声音。
楚昭把帛书放下,拿起自己手中的半块玉珏,又看向谢琬。
她也拿出了那半块。
两片玉珏对在一起,纹路严丝合缝,龙首咬着云纹,咔的一声嵌合。
楚昭转动玉珏,对着烛光看了看,然后递还给谢琬。
“你娘留的东西,你收好。”
谢琬接过,攥在手里,没说话。
王铎仍跪着,头没抬:“小姐若信我,就让我儿子也入亲卫队。他叫王虎,今年十八,刚报到。”
楚昭冷笑:“你以为现在说这个,我就该感动了?”
“我不是求情。”王铎抬头,“我是想让他跟你一样,亲眼看看什么叫忠臣的下场。”
楚昭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你这人说话倒是直。”
“带兵的人,弯不了腰。”
“好。”楚昭站起身,走到帐口,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风还没停。”
他转身回来,把折扇插回袖中:“王虎可以留下。但和其他人一样,每天登记、巡逻、操练,一点都不能少。”
“该!”王铎咧嘴一笑,缺牙的地方露出个空洞,“就该这样!”
谢琬这时才开口:“王将军,母后信里还说……你当年背我出宫时,哼了一支曲子。”
王铎一愣。
“她说,那是她母亲教她的童谣,只有我们谢家女人才会。”
王铎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哼了起来:
“月儿弯,风儿寒,小女躲进竹篱笆。
狼不来,狗不咬,娘亲抱你过山崖。”
谢琬的眼圈红了。
她没哭,只是把手按在胸口,像是那里突然疼了一下。
楚昭看着她,又看向王铎:“这支曲子,你是从哪学的?”
“皇后亲口教我的。”王铎说,“她说,万一有一日我和小姐走散了,只要我还能哼出这支曲子,她就一定能认出我。”
楚昭点点头:“现在你知道了,她确实认得出你。”
王铎重重磕了个头:“属下二十年未见小姐,今日能死在您面前,已是万幸!”
“谁让你死了?”楚昭皱眉,“我还等着你带兵呢。”
“是!”王铎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您要多少兵,我给您拉多少!”
“先别吹。”楚昭坐回主位,“我刚才让你查的账目,名册、粮草、伤病名单,什么时候能交?”
“明早辰时前,一份不差!”
“好。”楚昭翻开案上一本册子,“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李三河不是病退。”
王铎一怔:“你说那个请病假的?”
“他昨天半夜出现在东线哨塔附近,穿着营中制式皮甲,但靴底沾的是南岭特有的红泥。”楚昭合上册子,“他根本没回家,一直在替人送信。”
王铎脸色变了:“你是说……奸细还在营里?”
“不止一个。”楚昭看向谢琬,“赵四平也没回云阳。他家人说,半年没见过他。但他上个月还在军饷簿上签字领钱。”
谢琬问:“你想怎么办?”
“等。”楚昭说,“他们既然敢继续领饷,就说明还没跑。今晚加岗之后,我会让人换掉所有口令。谁要是说错一句,当场拿下。”
王铎握紧拳头:“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抓人?”
“不行。”楚昭摇头,“你现在去,只会打草惊蛇。我要的是整窝端。”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等他们自己露脸。”楚昭笑了笑,“总有人沉不住气。”
王铎想了想,忽然说:“我有个办法。”
“说。”
“今晚我亲自带队巡营,绕开常规路线。如果有人提前通风报信,那人一定会动。”
楚昭看了他一眼:“你不怕自己也被盯上?”
“怕。”王铎咧嘴一笑,“但我更怕对不起皇后。”
楚昭点点头:“行。你去准备,记住——别穿银甲,换普通皮甲。别带亲卫,一个人走。”
“明白。”
“还有。”楚昭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这是我刚拟的假命令,说后日寅时要调五百人出营伏击北狄探子。你把它放在议事桌上,然后‘不小心’让值夜军官看到。”
王铎接过一看,笑了:“这命令写得跟真的一样。”
“本来就是真的格式。”楚昭说,“就看有没有人信了。”
谢琬忽然问:“如果没人上当呢?”
“那就说明奸细比我想的聪明。”楚昭站起身,“但再聪明的人,也会犯错。只要他活着,就有破绽。”
外面风更大了,吹得帐帘哗哗作响。
一名亲卫掀帘进来,低头报告:“将军,夜巡口令已改,各哨点确认完毕。”
王铎点头:“你去吧。”
亲卫退出后,帐内只剩三人。
楚昭走到案前,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名字:李三河、赵四平。
他圈住这两个名字,又画了一条线,连向另一个名字:周通。
“这个人是谁?”谢琬问。
“管粮草的副官。”楚昭说,“他昨天多领了十袋米,说是补给夜巡士兵。但没人见过那些米发下去。”
王铎猛地一拍桌子:“我就觉得最近伙食不对!肉少了,米也糙了!”
“所以问题不在逃兵。”楚昭把纸推过去,“而在贪墨。”
“贪墨?”谢琬皱眉,“他们敢克扣军粮?”
“不是敢不敢。”楚昭冷笑,“是已经做了。”
王铎咬牙:“我要是查出来是谁,非扒了他的皮!”
“别急。”楚昭说,“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抓人,是设局。”
“什么局?”
“让他们以为计划成功了。”楚昭提笔,在纸上画了个圈,“明天我会让传令兵公开宣布,后日寅时出营伏击。然后——我们全都装睡。”
王铎眼睛亮了:“你是想……放他们出去,再抓回来?”
“不止。”楚昭笑了一声,“我要他们带着接头人一起回来。”
谢琬明白了:“你是想顺藤摸瓜?”
“藤早就摸到了。”楚昭指着纸上三个名字,“现在,只差把瓜摘下来。”
王铎咧嘴笑了:“这一招狠啊。”
“不狠活不下来。”楚昭收起纸张,塞进怀里,“你去准备巡营,记住路线随机,时间不定。”
“是!”
王铎转身要走,又被楚昭叫住。
“等等。”
他回头。
楚昭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扔过去:“拿着这个。万一出事,你能调动半个校场的兵。”
王铎接住令牌,低头一看,上面刻着“摄政令”三个字。
他抬头:“你信我?”
楚昭看着他:“我不信任何人。但我信这块牌子。”
王铎笑了,把令牌紧紧攥在手里:“你放心,今晚要是有风吹草动,我第一个冲上去。”
“别冲太快。”楚昭说,“活着才有用。”
王铎大步走出帐篷。
风呼地灌进来,吹得烛火猛晃。
谢琬看着帐门垂下,轻声说:“他真的变了。”
楚昭没回答。
他只是把折扇从袖中拿出来,轻轻敲了敲案角。
外面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远。
帐内只剩下风声和烛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楚昭忽然说:“你刚才按住我手的时候,是不是心跳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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