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那边的动静暂时被隔绝开来,如同汹涌的暗流被一道堤坝勉强拦住,但澄园正房内的气氛却并未因此轻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顾廷烨已换下戎装,着一身深色常服,坐于窗下的太师椅上,面色沉凝如铁,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嗒嗒声,显是在极力压制着翻腾的怒火与疑虑。曼娘的出现,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他看似稳固的生活,也勾起了许多他不愿回想的过往。
明兰则端坐于他对面的绣墩上,眉宇间亦笼罩着一层思虑。她深知,将曼娘控制在偏厅只是权宜之计,绝非长久之策。要彻底解决这个麻烦,必须摸清她的底细,知己知彼。而顾廷烨此刻显然心神已乱,且身份所限,许多事不便亲自去查。这个担子,自然而然落在了她的肩上。
她沉吟片刻,眸光一定,心中已有计较。她抬眼看向侍立在一旁,同样面色紧张的丹橘。丹橘自小跟着她,机灵忠心,更是盛家老太太精心挑选、特意让她带来侯府的得力臂膀,心思细腻,行事稳妥,此事交予她去办,最为合适。
“丹橘。”明兰开口,声音压得较低,确保只有屋内几人能听见。
丹橘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应道:“夫人,奴婢在。”
明兰目光沉静地看着她,语气郑重:“眼下有一件要紧事,需得你立刻去办。”
“夫人吩咐便是。”丹橘毫不犹豫。
明兰微微倾身,声音更低,语速却清晰平稳:“你找个可靠的借口,立刻出府一趟,去她…”她略微停顿,意指偏厅方向,“…先前在城南甜水巷居住的那处宅子附近,仔细打听她生产前后之事。”
丹橘眼神一凛,立刻明白了明兰的意图,重重点头。
明兰继续细致吩咐,思虑极为周详:“打听的要格外仔细。尤其是当年为她接生的稳婆,务必设法找到,问清生产时的具体情形,是足月还是早产?生产时可还顺利?孩子落地时状况如何?当时除了稳婆,还有何人在场?”
“还有左邻右舍,”明兰补充道,“寻那些住了多年的老住户,旁敲侧击地问问,当年她居住时,日常起居如何?与何人往来?可常有男子出入?孕期时是何状态?生产后,孩子是谁在照顾?她平日里是做何营生?银钱来路可充裕?后来又是因何突然离开?离开时是何光景?”
她顿了顿,眸光锐利:“尤其是要留意,她当时对外是如何宣称孩子父亲的?可曾提及侯爷?还是另有说辞?这些陈年旧事,街坊邻居或许还记得些蛛丝马迹。打听时务必谨慎,莫要暴露身份,也莫要引人怀疑。可假作是寻亲访友,或是家中欲雇佣奶妈仆役,打听其品性底细。”
丹橘听得极其认真,将每一个要点都牢牢记在心里。她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丝毫不敢怠慢。
“此事需得快,”明兰强调,“但更要稳。宁可慢些,也绝不能打草惊蛇。若是遇到难处,或是察觉有人注意,立刻撤回,安全第一。”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块小巧的令牌和一小袋碎银子,递给丹橘:“这是侯府的对牌,以备不时之需。这些银子打点之用,该花钱时不必吝啬,但要花在刀刃上。”
丹橘双手接过令牌和钱袋,紧紧攥住,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明兰:“夫人放心,奴婢省得轻重。定会小心行事,尽可能将事情打听清楚。”
“好。”明兰点了点头,对她投以信任的目光,“去吧。从后门走,换身不打眼的衣裳。”
“是!”丹橘屈膝行了一礼,不再多言,立刻转身退了出去。她脚步匆匆却不见慌乱,显然已在心中快速盘算着如何行事。
屋内又只剩下明兰与顾廷烨二人。
顾廷烨一直沉默地听着明兰布置,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他没想到明兰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能想到从根底查起,而且思虑得如此周全细致,连如何伪装、如何询问都想到了。这份沉稳与心计,再次让他感到惊讶,甚至…一丝安心。
他看向明兰,忽然问道:“你怀疑…那孩子…”
明兰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冷静:“侯爷,妾身并非怀疑什么,只是觉得此事处处透着古怪。她今日之举,绝非临时起意。那身孝服,昌哥儿的瘦弱, timing的巧合,皆是有备而来。若不查清根底,我们便永远被动。知己知彼,方能应对。至于孩子…”
她微微停顿,语气谨慎:“一切,等丹橘回来,自有分晓。此刻妄加猜测,无益。”
顾廷烨默然。他知道明兰说得对。无论那孩子是否真是他的骨肉,曼娘今日以这种方式出现,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麻烦和阴谋。查清真相,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
他不再多言,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眼神幽深难测。那双惯于洞察战场局势的眼睛,此刻却仿佛被一层迷雾笼罩。曼娘…这个他曾以为早已成为过去的名字,如今却带着更大的谜团和恶意,重新闯入了他的生活。
明兰也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心中却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她在快速梳理着所有的可能性,推演着各种应对方案。曼娘敢来,必定有所依仗。那依仗是什么?是那个孩子?还是别的什么?她背后是否还有人指使?
时间在沉寂中缓缓流逝。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屋内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丫鬟悄无声息地进来点亮了烛火,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传来一阵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
明兰和顾廷烨几乎同时抬起头,看向门口。
帘子一掀,丹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换了一身半旧不新的青布衣裳,发髻也有些微乱,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快步走进来,气息还有些不稳,先是飞快地看了一眼顾廷烨,然后朝着明兰重重一点头。
明兰心中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沉声问道:“如何?”
丹橘喘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惊疑:“夫人,侯爷!奴婢打听到了!那曼娘…那孩子…确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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