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昊和小雅跟随着步伐沉稳的赵铁山,穿过复兴镇那由残垣断壁和简陋窝棚构成的外围区域,逐渐靠近镇子的中心。越往里走,环境的整洁度和秩序感便愈发明显。倒塌的建筑被清理得更彻底,道路也铺设了碎石,显得平整了许多。最终,他们停在了一栋相对保存完好的五层建筑前——这里原本是旧时代的镇政府大楼,如今成为了复兴会的总部和权力核心。
与外面随处可见的破败景象相比,这栋大楼显然得到了精心的维护和加固。墙体上斑驳的弹孔和裂缝被用水泥仔细地填补过,窗户也换上了新的玻璃或用厚实的木板封死,只留下必要的观察孔和射击孔。大楼入口处,四名全副武装、眼神锐利如鹰的守卫分立两侧,他们身上的制服虽然同样陈旧,但浆洗得干净挺括,手中的枪械也保养得油光锃亮,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气。赵铁山上前低声交涉了几句,守卫们审视的目光在凌昊和小雅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多看了凌昊几眼,显然镇口发生的“奇迹”已经传到了这里,然后才侧身让开,敬了一个标准的持枪礼。
踏入大楼内部,一种与外界喧嚣隔绝的、略带压抑的安静氛围扑面而来。走廊宽敞却光线偏暗,墙壁上残留着过去悬挂标语牌的痕迹,地面打扫得一尘不染。偶尔有穿着类似制服、步履匆匆的文职人员或低级军官走过,看到赵铁山都会停下脚步,恭敬地行礼,同时用好奇而谨慎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凌昊和小雅。
赵铁山带着他们径直上了三楼,来到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包着铁皮的木门前。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深吸一口气,这才抬手,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进来。”门内传来一个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
赵铁山推开门,侧身示意凌昊和小雅进入。这是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原本可能是镇长的房间。陈设极其简朴,甚至可以说是简陋。靠墙立着几个空空如也的书架,一张厚重的旧办公桌摆在窗前,上面堆满了各种文件、笔记本和手绘的图纸。墙壁上挂着一张用木炭精心绘制的大幅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符号、箭头和文字,清晰地勾勒出复兴镇周边区域的势力范围、资源点以及潜在威胁。
办公桌后,一个身影正伏案研究着地图。听到动静,他抬起了头。
这是一位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他的面容清癯,额头和眼角有着深深的皱纹,记录着岁月的沧桑与操劳,但那双透过镜片望过来的眼睛,却温和而明亮,闪烁着一种学者般的睿智与洞察力,与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颇为相衬。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位饱读诗书的教授或者工程师,而非一个在末世中领导数千人生存势力的首领。他,就是复兴会的会长——苏文远。
“会长,”赵铁山上前一步,身体挺得笔直,语气带着发自内心的恭敬,“这位就是凌昊先生,以及他的同伴小雅女士。”
苏文远放下手中的炭笔,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沉稳的气度。他的目光越过赵铁山,首先落在了凌昊身上,那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锐利,仿佛最精密的分析仪器,从上到下,仔细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凌昊,似乎想从他平静无波的外表、沉稳的站姿、乃至呼吸的节奏中,解读出隐藏在其下的真实力量与意图。这审视持续了大约五六秒,他才将目光转向旁边的小雅,同样仔细地观察了片刻,尤其是在小雅身上那股自然散发出的、与这末世环境格格不入的清新生命气息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凌先生,小雅女士,久仰。”苏文远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让人不自觉放松警惕的亲和力,他伸手示意了一下办公桌前的两张旧木椅,“两位请坐。条件简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凌昊微微颔首,坦然走到椅子前坐下,腰背挺直,姿态放松却自然流露出一种无形的气度。小雅则安静地站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如同绿叶衬红花,既表明了主次,又显示出一体的姿态。
苏文远也重新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目光再次聚焦在凌昊脸上,开门见山地说道:“凌先生,赵队长已经向我详细汇报了不久前在镇口发生的事情。”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探究,“请恕我冒昧,凌先生所展现的能力……非常奇特,似乎并非我们所熟知的、寻常意义上的觉醒者异能?”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语气虽然客气,但那份求知与审视的意味却毫不掩饰。
凌昊迎视着苏文远的目光,眼神平静如水,没有丝毫闪烁或回避。他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心中也已有了应对之策。他并没有打算和盘托出【万象归宗】的秘密,那太过惊世骇俗,也容易引来不必要的觊觎和麻烦。但他也需要展现足够的分量,以赢得对方的重视和合作的基础。
“苏会长可以这么理解。”凌昊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我的能力,确实与常见的能量外放或肉体强化有所不同。它更偏向于……对周围环境中某些基础‘规则’的感知与有限的影响。”
他给出了一个模糊却足够震撼的概念。“规则”这两个字,在血月时代之后,蕴含着远超寻常异能的意义。过去的觉醒者,无论能力多么千奇百怪,大多局限于物质和能量的层面,无论是操控火焰、冰霜,还是强化速度、力量,或是精神感应、治疗创伤,都未曾脱离这个框架。而直接涉及“规则”层面,这几乎触及了世界运行的本源逻辑,闻所未闻。
苏文远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神采,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极度好奇的光芒。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显然被凌昊这个轻描淡写的回答深深触动。他没有立刻追问,而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似乎在消化这短短一句话中蕴含的惊人信息量,并快速评估其可能带来的影响。
他的目光又不经意地扫过安静站立的小雅,这个女子身上那股浓郁而纯净的生命气息,同样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辅助型觉醒者那么简单。这两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身上笼罩着太多的谜团。
苏文远很快收敛了外露的情绪,重新恢复了那副温和睿智的模样,他换了个问题,语气依旧平和,但话语中的试探意味更加明显:“两位能力非凡,在这个时间点来到我们复兴镇,不知对今后,有什么具体的打算?” 他想知道凌昊和小雅的目的,是短暂停留,还是另有所图。
凌昊也不绕圈子,他深知与聪明人打交道,坦诚往往比掩饰更有效,当然,这种坦诚是有限度的。他直接道:“我们一路从北方行来,见过太多聚集地在混乱中消亡,也见过太多幸存者在苦难中挣扎。复兴会致力于在一片废墟上重建秩序,庇护幸存者,这份理念,与我们的想法有相通之处。我们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一些帮助,同时也希望,能借此在贵地找到一个相对安稳的落脚之处,共同面对未来的挑战。”
他的回答不卑不亢,既表达了合作的意愿,表明了认同对方理念的态度,也点明了自己需要“安稳落脚点”的基本需求,但没有提出任何具体的、过分的要求,将主动权部分交还给了对方,显得真诚而务实。
苏文远的手指开始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他在飞速地权衡利弊。凌昊之前展现的力量神秘而强大,近乎规则层面,若能真心实意地相助,对于正处于内外压力下的复兴会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是一张可能扭转局面的强大底牌。尤其是应对黑旗团那种不按常理出牌的疯狂敌人,或者探索那些充满未知危险的磐石基地遗产时,这种非常规力量可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但是,福兮祸之所伏。这样的人物,本身就代表着巨大的不确定性和潜在的风险。他的力量来源成谜,目的是否真如他所说那般单纯?他的存在,是否会打破复兴会内部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权力平衡?是否会引来其他更大势力的关注甚至敌意?尤其是在眼下这个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局势微妙的敏感时期,引入这样一个变数,无疑是一场豪赌。
办公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苏文远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在回荡。赵铁山屏息静气,不敢打扰会长的思考。凌昊则依旧平静地等待着,仿佛对方做出的任何决定,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片刻之后,苏文远停下了敲击的动作,他抬起头,目光变得深邃,缓缓开口,将话题引向了当前的局势,这既是在陈述复兴会面临的困难,也是在进一步试探凌昊的见识和格局:“凌先生想必一路行来,也有所耳闻。如今这片区域,随着磐石基地的覆灭,并未迎来真正的和平,反而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权力真空的出现,以及磐石基地可能遗留的庞大遗产,吸引来了众多饥渴的‘饿狼’。”
他的目光扫过墙上地图那些醒目的、带着威胁意味的标注,尤其是在“黑旗团”和“兄弟会”上停留了一下。“我们复兴会,虽然一贯主张和平重建,与邻为善,但树欲静而风不止。为了庇护治下的数千民众,我们也不得不未雨绸缪,做好应对各种冲突乃至全面战争的准备。”
他重新看向凌昊,语气变得格外郑重,带着一丝诚恳的请教意味:“凌先生见识不凡,能力特殊,不知您对当前的局势,有何高见?” 这是一个明确的考验,既是在评估凌昊的战略眼光和实际价值,也是在看他是否真的愿意站在复兴会的角度思考问题。
凌昊的目光随之投向墙上的地图,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快速掠过那些复杂的符号和标注。他没有丝毫犹豫,平静地开口,声音清晰而肯定,仿佛早已洞悉了其中的关键:
“黑旗团,行事风格暴虐无忌,以掠夺和杀戮为乐,缺乏长远根基意识。若让其肆意坐大,吞并周边小势力,最终必成席卷整个区域的心腹大患,必须尽早遏制,甚至……在其羽翼未丰之前,予以清除。”
“兄弟会,目前据守旧城区的工业区,偏安一隅,态度暧昧,看似威胁不大。但其内部组织严密,首领颇有城府,需警惕其坐山观虎斗,或在关键时刻趁火打劫。可尝试接触,以稳为主,但不可不防。”
“至于磐石基地遗留的遗产……”凌昊的目光锐利起来,“尤其是可能存在的、关于血月能量、变异体以及各种禁忌技术的实验数据和资料,其价值与危险性并存。这些东西,绝不能落入黑旗团这等疯狂势力之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复兴会若有意于此,行动宜早不宜迟,且必须周密计划。”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一针见血,不仅准确指出了主要矛盾,点明了潜在风险,更强调了关键利益,其战略眼光和对局势的把握,让苏文远和旁边的赵铁山都暗自心惊。这绝不是一个只有武力的莽夫,而是一个拥有极强洞察力和大局观的智者。
苏文远眼中的赞赏之色再也无法掩饰,甚至带上了一丝遇到知音般的欣喜。他心中的天平,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倾斜。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灼灼地看向凌昊,终于做出了最终的决断:“好!凌先生洞若观火,所言句句切中要害!既然如此,我苏文远,代表复兴会全体成员,正式欢迎凌先生和小雅女士的加入!”
他顿了顿,说出了具体的安排:“二位初来,若直接授予具体职务,恐难以服众,也未必符合二位的意愿。因此,我提议,请凌先生和小雅女士,先担任我们复兴会的‘特别顾问’。此职位地位与各行动队队长平级,享有相应的物资配给和权限,但不受日常行政和军事条规的硬性约束,拥有高度的自主权。主要负责协助我会,应对和处理一些……常规武装力量难以解决的特殊状况、突发事件,或者提供重要的战略咨询。不知凌先生意下如何?”
这个安排,可谓煞费苦心,也充分体现了苏文远的老练政治手腕。它既给予了凌昊和小雅极高的礼遇和尊重,满足了他们需要“安稳落脚点”和一定自由度的需求,又巧妙地将他们与复兴会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同时,避免了直接授予他们带兵或行政的实权,从而防止可能引发的内部原有势力的反弹和矛盾。将他们的作用定位在“应对特殊状况”和“战略咨询”,也正好能最大化发挥他们那神秘而强大能力的价值。
凌昊听完,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了然的笑容。他并不在意那些虚名和具体的权位,他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能够介入复兴会事务、拥有一定话语权和行动自由的身份和平台。苏文远的安排,与他的预期不谋而合。
“可以。”凌昊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接受了这个任命。
没有热烈的欢迎仪式,没有繁琐的宣誓流程,就在这间简朴的办公室里,一场将深刻影响复兴会乃至整个区域未来格局的合作,就此达成。
就这样,凌昊和小雅,正式以“特别顾问”的身份,加入了复兴会。这个消息,伴随着赵铁山等人的口述和苏文远的亲自确认,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在复兴会内部的中高层,以及周边密切关注复兴会动向的势力情报网络中传开。结合之前镇口那匪夷所思的传闻,“神秘强者凌昊携同伴加入复兴会,并被会长奉为上宾,授予特别顾问之职”的消息,如同一块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引起了各方的巨大反响和无数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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