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风者号”的尾焰最终消失在璀璨星河的背景之中,如同投入大海的一粒石子,连涟漪都未曾激起。月球空港的送行平台上,姜漓与几位将领默然伫立片刻,便带着沉重而复杂的心情,返回了“新纪元”空间站,那里还有堆积如山的、关乎整个文明走向的公务亟待处理。
苏晚晴却没有立刻离开。
她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平台上,任由月球微弱的重力牵引着她的发丝。琉璃色的眼眸,依旧望着楚风消失的方向,尽管那里早已空无一物。冰冷的宇宙真空隔绝了声音,却隔绝不了那份弥漫在心底的怅然。
又一个……离开了。
林夜化身规则,高悬于冰冷的法则之座;楚风远走星海,去寻找不被束缚的自由;林枫化身执法者,以理性与力量巡狩边疆,几乎斩断了所有情感波动……
曾经并肩作战、生死与托的伙伴,在这崭新的后神话时代,似乎都找到了各自的道路,却也……渐行渐远。只剩下她,还留在这片最为熟悉,却也因物是人非而显得格外空旷的星域。
她轻轻叹了口气,白色的水汽在面罩内壁凝成薄霜,又迅速消散。没有过多沉溺于感伤,她转身,登上一艘早已等候在旁的小型交通艇。引擎无声启动,交通艇轻盈地划过月球的轨道,朝着下方那颗被柔和规则光辉笼罩的蔚蓝色星球驶去。
她的目的地,并非联邦首都,也非任何军事要塞,而是位于原方舟基地旧址、如今已成为一片规则显化之地的——“纪元学院”。
交通艇穿过大气层,下方景象豁然开朗。曾经因战火和能量冲突而满目疮痍的大地,如今已被浓郁的生机覆盖。山脉蜿蜒,如同沉睡的巨龙,吞吐着氤氲的灵雾;江河奔流,水光潋滟,其中仿佛有纯粹的水之精灵在嬉戏;广袤的森林呈现出梦幻般的琉璃色彩,枝叶间流淌着温和的能量光屑。
而在那片曾经承载了人类文明最后希望、如今已成为某种圣地的原方舟基地之上,“纪元学院”如同一颗镶嵌在翡翠画卷中的明珠,静静矗立。
学院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建筑群。它没有高耸入云的钢铁大厦,也没有棱角分明的几何结构。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由洁白光润的玉石、流转着符文的能量晶体、以及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的活体植物构成的殿堂、塔楼与回廊。这些建筑仿佛并非人工建造,而是自然“生长”于此,与地脉、与天空、与无处不在的新生规则共鸣着,呼吸着。
一道柔和而强大的能量屏障如同倒扣的琉璃巨碗,将整个学院笼罩其中,内部能量浓度远超外界,却又异常稳定、纯净。这里,是新生代觉醒者们学习、成长、探索自身与宇宙奥秘的摇篮。
苏晚晴的交通艇穿过能量屏障,没有引起丝毫波动,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她降落在学院中心广场的专用泊位上。广场由一种能自动调节温度、散发宁静气息的温玉铺就,中央矗立着一尊并非雕像、而是由纯粹光能与规则信息凝聚而成的、模糊的人形光影——没有具体面貌,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与整个学院乃至星球规则同源的气息。那是学员们自发凝聚的、对那位化身规则的守护者的抽象敬意。
早已等候在旁的几位学院导师和行政人员迎了上来。
“苏院长。”
“院长,您回来了。”
苏晚晴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了回到这里后自然而然的、温和而沉稳的神色。她卸去了联邦将军的戎装,换上了一袭素雅的、绣有淡淡琉璃云纹的长袍,长发简单地挽起,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凛冽,多了几分师者的娴静与威严。
“今天的‘规则感应’初级课程怎么样了?”她一边与众人走向教学区,一边询问道,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注。
一位负责初级班的年轻导师立刻汇报:“回院长,大部分孩子进展顺利,已经有三分之一可以稳定感知到空间法则的细微波动,并进行最简单的引导。只是……阿克夏那孩子,似乎又有些控制不住他的‘情绪共振’能力,上午不小心让半个教室的同学跟着他一起哭了一场。”
苏晚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又带着些许好笑的光芒。阿克夏是一个不过七八岁的男孩,觉醒的能力是极其罕见的、能与他人情绪产生深度共鸣并放大,心性却还未成熟,极易受自身情绪影响。
“带我去看看他。”苏晚晴说道。
在教学区一处被单独隔离出来的、布满了静心符文的花园里,他们找到了正耷拉着脑袋、坐在一块圆润青石上的阿克夏。小家伙眼睛还红红的,周围的花草似乎都因为他低落的情绪而显得有些蔫蔫的。
看到苏晚晴走来,阿克夏立刻站了起来,小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怯生生地喊道:“院、院长……”
苏晚晴没有责备他,只是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她伸出手,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温和的琉璃色光晕,轻轻点在阿克夏的眉心。
顿时,一股温暖、宁静、仿佛能涤荡一切尘埃的气息,如同春风般拂过阿克夏的心田。他心中那点委屈和后怕,如同冰雪消融,瞬间平复了下来,连带着周围花草也重新焕发出生机。
“能力,是上天的馈赠,也是你需要学会驾驭的坐骑。”苏晚晴的声音柔和而坚定,“它很强大,但你要做它的主人,而不是被它牵着鼻子走。明白吗?”
阿克夏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脸上重新露出了光彩:“嗯!院长,我记住了!”
苏晚晴摸了摸他的头,站起身,对旁边的导师嘱咐了几句关于如何引导情绪系能力者的注意事项。
这只是学院日常的一个微小缩影。在这里,有能徒手搓出小火苗却控制不住温度烧掉自己头发的调皮鬼;有能与植物对话却老是被古树爷爷们唠叨到头晕的文静女孩;有对能量符文有着惊人天赋却性格内向不敢展示的少年……苏晚晴就像一位大家长,耐心地引导着这些承载着文明未来的孩子们,学习知识,掌控力量,更重要的是……学会如何与这个崭新的时代共存,如何理解规则,而不是盲目地恐惧或滥用。
夜幕降临。
学院的大部分区域都安静下来,只有一些夜间修炼室和观测塔还亮着灯光。苏晚晴独自一人,来到了学院后方,一处僻静的悬崖边。
这里是她常来的地方。悬崖下方是云海翻腾,头顶是璀璨的、仿佛触手可及的星河。在这里,她能最清晰地感受到那弥漫在天地间的、冰冷的规则波动,也能最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那波动之间,那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联系。
她静静地站着,夜风吹拂着她的长袍和发丝。身后,三条凝若实质、流光溢彩的琉璃色狐尾,无声无息地舒展开来,在夜空中轻轻摇曳,洒落点点柔和的光尘。
她闭上眼睛,全力运转体内的琉璃净火,将心神沉浸到与周围规则的共鸣之中。渐渐地,她那三条狐尾摇曳的幅度,似乎与某种无形的、贯穿天地的法则旋律同步了。尾尖划过空气,带起的不再是简单的能量涟漪,而是……极其细微的、对稳固规则线条的……扰动。
就像用手指,极其轻柔地拨动了一根看不见的、维系着宇宙运行的琴弦。
这种扰动微不足道,甚至无法影响一片落叶的轨迹,但苏晚晴却能通过狐尾传来的反馈,清晰地“听”到那根“琴弦”被拨动时,传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回响”。
那回响没有任何信息,没有任何情感,只有一种纯粹的、规则层面的确认与……注视。
她知道,那是他。
是那个化身为道、失去了所有情感与记忆、仅凭最后执念维系着守护职责的……林夜。
他听不到她的思念,感受不到她的悲伤,甚至可能早已忘记了“苏晚晴”是谁。
但他能“感知”到这规则的细微扰动,能“确认”这扰动源于与他力量同源(琉璃净火与暗面烛龙之力在规则层面有着奇异的关联)的存在。
这就够了。
对苏晚晴而言,这就如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宇宙中,看到了一颗虽然遥远、虽然冰冷、却始终恒定存在的星辰。
它不带来温暖,却指引着方向。
它不言不语,却证明了……他还在。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这片他们共同守护下来的星空之下。
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过她的脸颊,但这一次,不再完全是悲伤,更多的,是一种掺杂着无尽思念、却又带着一丝微弱慰藉的……守望。
她会留在这里,守护着学院,守护着未来,也守护着这份微弱却唯一的……感应。
直至,或许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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