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径寻枫携稚子,怀表闪影念儿颜”
小丫病好后的第三天,天刚蒙蒙亮,济世堂的窗纸就被一双小手轻轻敲了敲。陈建国刚揉着眼睛坐起身,就见门帘被掀开一道缝,小丫的脑袋探进来 —— 她脸色还带着点病后的苍白,却衬得一双眼睛亮得像晨露,蓝布袄的衣角绣着片小小的枫叶,是李大婶前阵子给她缝的,洗得有些发白,却整整齐齐。
“叔叔,天放晴啦!” 她蹦进来,小手攥着门帘边,指节都泛了白,“俺能去枫树林了不?俺想捡最红的枫叶,给你做书签,夹在你看的那本药书里。” 陈建国看着她期待得微微踮脚的样子,原本到了嘴边的 “再歇两天” 咽了回去。他扶着炕沿起身,左腿刚一使劲,就传来一阵钝痛,昨天换药时赵二柱还嘱咐 “别多走动”,可他望着小丫眼里的光,还是扯出个笑:“走,叔叔陪你去,慢点走就好。”
他从墙角拎起拐杖 —— 是张木匠新做的,杖身刻着一圈枫叶纹,顶端裹了层软布。刚走两步,左腿的痛感又上来了,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却把拐杖攥得更紧,不想让小丫看出端倪。小丫却眼尖,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叔叔,你慢点儿,俺扶你!” 她的小手暖暖的,攥着陈建国的袖口,像抓着根小拐杖。
两人刚出镇口,就见道旁的枫树下拴着头老黄牛,牛旁边站着个半大孩子,穿着打补丁的灰布褂,手里攥着串野山楂,红得发亮,还沾着晨露。那是之前拔过陈建国枫叶路标的放牛娃,见了他们,先是往后缩了缩,又咬着唇跑过来,耳朵尖红得像山楂:“陈叔叔,小丫妹妹…… 俺、俺之前不该拔你的枫叶路标,俺爹骂俺了,说那是给大伙指路的。” 他把山楂往前递了递,手还在微微抖,“这是俺今早去后山摘的,可甜了,给你们赔罪。”
小丫眼睛一亮,伸手接过山楂,小手捧着像捧着宝贝,咬了一口,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她赶紧用手背擦了擦,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哇!好甜!俺原谅你啦!下次咱们一起保护枫叶好不好?” 陈建国看着孩子松了口气的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声音软下来:“知道错就好,枫叶插在路边,夜里走夜路的人看着亮,心里才不慌。以后要是看见有人碰,你就跟俺说,咱们一起护着。” 放牛娃使劲点头,把剩下的山楂都塞给小丫,跑回牛旁边,还时不时回头看他们,直到身影融进晨雾里。
枫树林里的晨雾还没散尽,阳光透过枫叶的缝隙,洒下点点金斑,落在地上的落叶上,像撒了把碎金子。空气中飘着枫叶的清香,混着泥土的湿润气息,深吸一口,连肺里都觉得清爽。地上的落叶铺了厚厚的一层,红的、黄的、橙的,踩上去 “沙沙” 响,像踩着片柔软的绒毯。小丫一进树林就撒开了欢,蹦蹦跳跳地在落叶里翻找,裙摆上沾了不少枫叶碎,头发上还挂了片小小的枫针,她却浑然不觉,只举着一片枫叶跑过来:“叔叔你看!这片红不红?像不像灶膛里的火苗?”
陈建国拄着拐杖,慢慢跟在她后面,拐杖戳进落叶里,发出 “噗” 的轻响。他看着小丫的背影 —— 蓝布袄在红枫间晃悠,像朵小小的蓝花,心里忽然晃了晃,想起乐乐五岁那年,也是这样在枫林场里跑,穿着件黄色的小外套,举着枫叶喊 “爸爸你看”,那时候他总忙着接工作电话,往往只是匆匆应一声,没好好看过儿子手里的枫叶。
“叔叔,你快来看!” 小丫的喊声把他拉回神,只见她蹲在一道浅沟边,沟里长着些细草,几片红得格外艳的枫叶落在草缝里。“叔叔,你上次就是在这摔的吧?” 小丫指着沟底,眼神里带着点心疼,“俺给你捡片最大的枫叶,贴在你拐杖上,这样枫叶精灵就会保护你,你再也不会摔了!” 她说着,就攥着沟边的草茎往下爬,小脚小心翼翼地踩着土,裤脚沾了不少泥,爬上来时,小脸也蹭了点灰,却举着片巴掌大的枫叶,笑得眼睛都眯了。
陈建国赶紧伸手扶住她,触到她冰凉的小手,心里一软,掏出手帕给她擦脸:“傻丫头,沟边滑,下次别这么冒失。” 他接过枫叶,枫叶红得透亮,叶脉清晰得像画上去的。他从口袋里摸出块浆糊纸 —— 是之前包草药剩下的,仔细把枫叶粘在拐杖的刻痕上,正好盖住之前摔跤时磕出的小印子。小丫凑过来,鼻子都快碰到拐杖了:“哇!刚刚好!叔叔,以后你拄着它,就像带着片小枫叶啦!”
两人坐在一棵老枫树下休息,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树皮上刻着些模糊的纹路。小丫靠在陈建国身边,头轻轻蹭着他的胳膊,小声问:“叔叔,你之前说,你有个儿子叫乐乐,他也喜欢捡枫叶吗?” 陈建国的手指顿了顿,摸了摸怀里的怀表,表壳还是温的,他点点头:“喜欢,他小时候总跟我去城郊的枫林场,每次都要捡一大袋枫叶,说要做标本。” 他想起乐乐第一次做标本时的样子 —— 五岁的小孩,踮着脚够书架上的故事书,把枫叶夹在书里,结果第二天书脊都被染成了红色,乐乐瘪着嘴哭,说 “枫叶坏了,把书弄脏了”,那时候他正对着电脑改方案,只是摸了摸儿子的头,说 “没事,爸爸再给你买本新的”,现在想想,当时该好好看看那本染了红的书,看看儿子手里皱巴巴的枫叶。
“俺想跟乐乐哥哥玩,” 小丫的声音软软的,“俺想跟他一起捡枫叶,一起把枫叶串成项链,一起放风筝 —— 俺的风筝是枫叶形状的,飞得可高了!” 陈建国摸了摸她的头,刚要说话,怀里的怀表突然热了起来 —— 不是平时的温,是带着点烫的热,紧接着,一道淡蓝色的光从怀表缝里透出来,映在地上的落叶上,亮得像颗小星。
他心里一惊,赶紧把怀表掏出来,只见表盘上的光越来越亮,映出个模糊的身影 —— 是个小男孩,穿着蓝色的校服,背着个小书包,正蹲在地上捡枫叶,动作和小丫刚才一模一样,连举着枫叶的姿势都像。那男孩的侧脸虽然模糊,可陈建国一眼就认出来 —— 是乐乐!乐乐的耳朵尖有点红,和小时候一样,捡枫叶时会轻轻吹掉上面的土。
“乐乐……” 陈建国的呼吸顿住,伸手想碰表盘上的身影,指尖刚碰到表壳,光就 “唰” 地消失了,怀表又恢复了原样,只有表壳还带着点余温。他握着怀表的手都在抖,指节泛白,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 乐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也在捡枫叶?是不是你也想爸爸了?
“叔叔,你怎么了?” 小丫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拉了拉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凉,“是不是想乐乐哥哥了?” 陈建国点点头,声音有点哑:“是,叔叔想他了…… 想跟他一起捡枫叶,想看看他手里的枫叶,是不是也红得像火。” 小丫没再说话,只是把小手放进他的手里,用自己的温度暖着他,风吹过树林,枫叶 “沙沙” 响,像在轻轻安慰。
结尾哲思:枫树林里的落叶,藏着两个时空的童真 —— 一个在眼前蹦跳,举着枫叶笑;一个在怀表光影里蹲坐,捡着思念。跨时空的牵挂从来不是单向的,你想念的人,也在某个角落,做着和你记忆里一样的事。一片枫叶能贴在拐杖上,一份牵挂却能刻在心里,它不像阳光那样耀眼,不像风那样喧闹,却像枫树林里的气息,悄悄萦绕,让你知道,不管隔着多少山、多少水、多少个时空,心里的人,从来都没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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