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枫溪,是被枫叶染透的红。陈建国醒时,窗纸刚泛白,院角的老枫树已经落了半地叶,风一吹,红枫像雪片似的飘,粘在济世堂的木门上,像贴了层暖绒。他摸了摸枕边的怀表,黄铜壳子带着夜的凉,却比往常更沉 —— 昨晚赵二柱说,今天枫红最盛时,怀表会指引他回现实,可此刻心里的慌,比当初刚到枫溪时还甚。
“叔叔,你醒啦?” 小丫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刚睡醒的软糯。陈建国抬头,看见小丫拎着个竹篮,篮里放着片比她脸还大的红枫,叶子上还沾着露水,“俺早上去枫树林捡的,李大婶说,今天的枫叶最红,能保佑人平安回家。” 她把枫叶递过来,指尖蹭到陈建国的手,凉丝丝的,却让他心里暖了暖。
陈建国接过枫叶,叶脉清晰得能看见纹路,像把枫溪的日子都刻在了上面。他刚想说话,怀里的怀表突然发烫 —— 不是平时温温的暖,是像揣了块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炭,烫得他猛地坐起身。小丫吓了一跳,竹篮差点掉在地上:“叔叔,咋了?是怀表又‘说话’了吗?”
怀表的表盘已经亮了,红光比前几次都烈,映得陈建国的脸通红。紧接着,林慧的哭声顺着表盖的缝隙钻出来,带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每一声都像细针,扎得他心口发疼:“建国…… 乐乐他…… 他在学校跟人打架了…… 把同学推倒在台阶上,额头磕破了,缝了两针…… 学校说要停课一周,人家家长要五千块赔偿费…… 我翻遍了家里的存折,只有两千块……”
“五千块” 三个字像块石头,砸得陈建国脑子发懵。他赶紧把怀表贴在耳边,指节因为攥得太紧而泛白,连呼吸都忘了:“林慧!你别慌,钱的事我…… 我回去就解决!” 话没说完,乐乐的声音就插了进来,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没忍住的抽鼻子声,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爸…… 我知道错了…… 我不该推他…… 可他们说你‘跑了’,说你不要我和妈妈了…… 我才生气的……”
“乐乐!爸没有跑!” 陈建国对着怀表急得喊,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泪不知不觉掉下来,砸在滚烫的表壳上,“滋” 地一声蒸发,留下个浅浅的水印。他想再说点什么,想告诉乐乐 “爸明天就回去”,想告诉林慧 “别自己扛着”,可怀表像道关死的门,他的话撞在表壳上,连点回音都没有,只有林慧的哭声和乐乐的抽泣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小丫站在旁边,看着陈建国掉眼泪,小手紧紧攥着衣角,突然走过去,伸出胳膊抱住陈建国的腰:“叔叔,你别难过,是不是婶婶和哥哥遇到难事了?俺娘以前说,难过的时候吃甜的就好了,俺去给你拿枫果干!” 她说着就要跑,陈建国却拉住她,把她抱进怀里 —— 在这个异时空,只有这个小丫头,会用最稚拙的办法,给他最实在的安慰。
怀表的红光渐渐暗下去,只剩下一点微弱的余温。陈建国抱着小丫,肩膀还在抖,小丫却没挣扎,只是用小手轻轻拍他的后背,像他平时安慰她那样。“叔叔,” 小丫小声说,“俺把枫果干都给你,你带回去给哥哥吃,哥哥吃了甜的,就不难过了。” 陈建国摸了摸她的头,头发软软的,沾着点晨露,心里又酸又暖 —— 以前乐乐难过时,他只会说 “别哭了”,从来没想过给儿子递块糖。
院门口传来脚步声,赵二柱扛着捆枫树枝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个陶锅:“建国,俺给你煮了红糖小米粥,早上喝暖身子。” 他看见陈建国眼睛红了,小丫还在他怀里,赶紧放下东西走过来:“是不是怀表又有动静了?家里出啥难事了?”
陈建国把怀表递给赵二柱,声音还带着哭腔:“乐乐在学校打架了,要赔五千块,林慧急得直哭,我却…… 我却现在还回不去,只能听着他们难过。” 赵二柱接过怀表,摸了摸发烫的表壳,皱了皱眉:“你别慌,今天枫红最盛,你就能回去了,回去就能帮他们解决了。俺这就去跟师父说,看看能不能让你早点走,别等中午了。”
“不用,二柱。” 陈建国摇摇头,“李老郎中说要等枫红最盛,肯定有道理,我不能急。” 他知道,越是急,越容易出乱子,就像上次挖井时,因为急着出水,差点让落石砸到小孩。赵二柱见他坚持,只能点点头:“那你先喝粥,粥快凉了。俺去晒秋场看看,村长说今天要办送别宴,让大家都来送送你。”
赵二柱走后,陈建国抱着小丫坐在炕边,小丫从竹篮里拿出枫果干,递到他嘴边:“叔叔,你吃,这个最甜了。” 陈建国咬了一口,枫果的甜混着点酸,在嘴里散开,却没压下心里的疼。他看着小丫的笑脸,突然想起去年乐乐生日,他加班到深夜,回家时乐乐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攥着块没吃完的蛋糕,上面的奶油都干了 —— 那时候他只把蛋糕扔进垃圾桶,现在想想,自己以前真是个不合格的父亲。
“叔叔,” 小丫突然说,“俺画了幅画,给你和婶婶、哥哥的。” 她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炭笔画着四个人:一个穿西装的(陈建国),一个穿裙子的(林慧),一个戴帽子的(乐乐),还有个扎小辫的(她自己),四个人站在枫树下,旁边还画了口井,井边写着 “建国井”。“俺问过村长,他说叔叔的家也有枫树,那俺们就能在枫树下见面了。” 小丫指着画,眼睛亮晶晶的。
陈建国接过画,指尖碰到纸上的炭粉,软软的。他把画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像揣着块珍宝:“小丫,谢谢你。等叔叔回去,一定带婶婶和哥哥来枫溪,跟你一起在枫树下玩。” 小丫点点头,靠在他身边,小声说:“俺等你,俺每天都去井边看树苗,等树苗长新叶,你就回来了。”
窗外的枫树叶还在飘,红得像燃烧的火。陈建国摸了摸怀里的怀表,又摸了摸口袋里的画,心里暗暗发誓:等回去后,一定要多陪陪林慧和乐乐,再也不把工作当借口;等解决了家里的事,一定要回枫溪,看看小丫,看看他种的枫树苗,看看这些把他当家人的村民。
(本章结尾哲思:枫红再盛,也暖不透跨时空的牵挂;怀表再烫,也传不出满心的愧疚。原来中年人的归期,从来不是 “逃离”,是带着两个时空的爱,去面对没做好的过去 —— 你在异时空学会的温柔,终要用来填补现实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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