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寺的老学究们,被皇帝陛下近乎苛刻的旨意驱策着,在尘封百年的皇室秘藏中埋头翻检。那些以虫鸟篆、云雷纹乃至更古老契刻符号写就的竹简、玉版、龟甲,被小心翼翼地捧出,在灯下逐字辨析。然而,关于“窃取龙力”、“渊瞳”的记载如同沉入大海的针,数日过去,依旧渺无踪迹。倒是一些涉及远古水神、山川之灵的祭祀残篇被翻出不少,其描述光怪陆离,却与海眼龙影难有确凿关联。
陈默并不急躁。他异色的双眸每日扫过那些呈送上来的、晦涩难懂的抄录文字,大多只是一瞥而过。他在等,等那半截古碑运抵京师,也等体内那怪异力量与遥远海眼之间,那丝若有若无的共鸣,能带来更多的启示。
朝堂之上,因他前几日雷厉风行的手段和那双诡谲眼眸的震慑,表面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静。弹劾程家的风波暂时平息,首辅拿着陛下亲定的三日之限,如同捧着催命符,疯魔般清查漕运案,倒是揪出了几个真正贪墨的胥吏和一名牵扯其中的户部中层官员,勉强算是给了交代,也暂时堵住了某些人的嘴。
但暗流,从未真正停止涌动。
这日午朝,商议完几项关乎春耕与边镇粮饷的常例政务后,兵部尚书出列,面色凝重地禀报了津门最新情况:海眼范围又扩大了半里,外围监视的水师舰船多次汇报仪器失灵,罗盘狂转,更有数名水手声称在浓雾中听到了“勾魂的歌声”,心神恍惚,险些坠海。西山锐健营的探查依旧毫无进展,那诡异的力场如同无形的墙壁,阻挡着一切深入的企图。
“陛下,海眼异变日甚,长此以往,恐生大患!臣恳请陛下,是否考虑……奏请祖陵,或开坛祭天,以安四海?”一位年迈的礼部侍郎颤巍巍出列,说出了不少保守派臣工的心声。在无法理解的力量面前,诉诸于古老的传统与神明,是大多数人本能的选择。
龙椅上,陈默异色的瞳孔没有任何波动。开坛祭天?若祭天有用,前朝也不会覆灭,归墟也不会洞开。他尚未开口,体内那暗金色的力量却似乎因“祖陵”二字,微微躁动了一丝,引动膻中穴内那阴髓符文也散发出一缕寒意。
这细微的波动,让他右眼的灰色本能地流转起来,试图压制。
三种力量在他体内形成了一个极其微妙的牵制。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力量自我调节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道锐利至极、几乎微不可察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自大殿一侧的蟠龙金柱后方响起!目标,并非龙椅上的陈默,而是——站在武官队列前方,正因为海眼之事而眉头紧锁的程无双之兄,程振武!
那是一根细如牛毛、通体漆黑的短针,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其上萦绕着一股阴毒、污秽的气息,显然淬有剧毒!
刺杀!目标直指军方中流砥柱的程家核心!
事发突然,距离太近,程振武虽久经沙场,感知到危机时也已来不及完全闪避!
千钧一发之际!
龙椅之上,陈默那暗金色的左眼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他甚至没有思考,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驱使着他——并非调动那需要平衡、难以精细操控的融合力量,而是引动了潜藏最深、与那石碑龙吟产生过一丝共鸣的、属于紫微帝气本源的那一丝“帝威”!
“放肆!”
一声低喝,并非响彻大殿,却如同无形的重锤,精准地砸在那根激射的毒针之上!
“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那根蕴含着阴毒力量的短针,在距离程振武咽喉不足三寸的空中,骤然停滞,随即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碾过,寸寸断裂,化作一蓬黑色的粉末,簌簌飘落!
针上的污秽气息,也被那一声帝威低喝震得烟消云散!
整个过程,快得只在一眨眼之间。大部分官员甚至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陛下似乎动了一下,然后程将军身前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就没了。
唯有少数修为精深或站得极近的武将、以及那位出手的刺客(隐匿在柱后阴影中),才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瞬间爆发、又瞬间收敛的、带着煌煌天威般的恐怖意志!
程振武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猛地转头,怒目圆睁,看向那蟠龙金柱:“有刺客!”
“护驾!快护驾!”殿内侍卫这才反应过来,顿时一片大乱,刀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纷纷涌向陈默所在的御阶,同时分出一队人扑向那根金柱。
然而,陈默的目光,却越过了混乱的人群,越过了那根金柱,直接投向文官队列中,一个站在靠后位置、一直低眉顺眼、毫不起眼的御史身上。
就在他目光落定的刹那,那名御史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脸上露出一个极其诡异、混合着狂热与绝望的笑容,七窍之内,猛地冒出浓郁的黑烟!
“为了……真主……”
他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嘶吼,整个人如同被点燃的枯柴,在黑烟中迅速萎缩、焦化,眨眼间便化作了一小堆人形焦炭,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自焚灭口!邪术!
大殿之内,瞬间死寂!所有官员都惊恐地看着那堆仍在冒烟的焦炭,又看看龙椅上那双异色眼眸冰冷扫过的陛下,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陈默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去看那堆焦炭,也没有理会惊魂未定的程振武和乱作一团的侍卫。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刮刀,缓缓扫过下方每一张或惊恐、或茫然、或故作镇定的面孔。
左眼暗金,威严如狱;右眼灰寂,漠然如渊。
“很好。”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朕的朝堂之上,竟藏着如此魑魅魍魉。”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内阁首辅和几位军方重臣脸上。
“查。”
只有一个字。
却比千军万马的怒吼,更让人胆寒。
首辅与几位重臣噗通跪地,汗如雨下:“臣等万死!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陈默不再多言,拂袖转身,走向后殿。
就在他转身,背对所有人的刹那,一直强行压抑的喉头猛地一甜!
“噗——!”
一小口色泽暗金、边缘带着灰色死气与幽蓝冰屑的血液,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喷出,溅落在御阶之上那华贵的地毯上,发出“嗤嗤”的异响,竟将地毯腐蚀出几个小洞!
他身体微微一晃,以莫大的意志力才稳住身形,没有倒下。
但那口喷出的、色彩诡异的鲜血,却如同一个惊雷,炸响在死寂的金銮殿中!
所有人都看到了!
陛下……陛下受伤了?!还是如此诡异的伤势!
那双异色眼眸,那口诡异的鲜血……联想到之前太子“病重”,陛下“闭关”,以及方才那神鬼莫测却又戛然而止的出手……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在所有朝臣心中升起。
陛下他……恐怕已是强弩之末!方才那震慑全场的一击,怕是引起了极其严重的伤势!
原本被压制下去的种种心思,如同被浇了油的野火,瞬间在无数道低垂的眼帘下,疯狂滋长起来。
陈默没有回头,他一步步,稳定却缓慢地,消失在了通往后殿的帷幕阴影之中。
只留下满殿的死寂,一摊诡异的血迹,和无数颗骤然活络、各怀鬼胎的心。
帷幕之后,陈默靠冰冷的墙壁,异色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力压抑的疲惫与……冰冷的了然。
“龙骨……归位……”
他低声吐出四个模糊的音节,带着血沫。
然后,他闭上眼,任由意识沉入那三种力量再次开始激烈冲突的、无边痛楚的黑暗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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