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轰鸣吞噬了一切。
程安感觉自己像狂风中的一片枯叶,被无可抗拒的力量裹挟着向下坠落。怀中那暗金与暗蓝交织的光茧沉重如铁,散发着灼热与冰寒交替的诡异温度,烫得他胸口的皮肤发出焦糊的气味,下一刻却又冻结起一层厚厚的白霜。
上方,龙骨平台彻底分崩离析,巨大的骨骼如同被无形巨手碾碎的玩具,夹杂着漫天蓝白色的冰晶尘埃,如同垂死的星辰雨点般砸落。下方,是无尽的黑暗,仿佛一张贪婪的巨口,等待着吞噬这龙皇陨落之地的最后残骸。
他死死搂着光茧,在呼啸的坠落中勉强调整姿势,将背部朝向坠落的方向,罡气毫无保留地喷涌而出,在身后形成一层稀薄却坚韧的护盾。
“砰!咔嚓!”
最先撞上的是几块崩落的巨型肋骨,护盾应声破碎,程安喉头一甜,鲜血从嘴角溢出,后背传来骨骼欲裂的剧痛。紧接着,更多大大小小的冰块和骨屑如同冰雹般砸在他的背上、腿上,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眼前发黑,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摇摆。
他只能凭借本能,将怀中的光茧护得更紧。
坠落仿佛永无止境。在这片被龙皇最后力量搅动的能量乱流中,连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永恒,下方那吞噬一切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点微光。
那并非龙骸的磷光,而是一种更加幽深、更加冰冷的淡蓝色光芒,如同深海之下万年不化的冰核。
“轰隆!”
他们重重砸入了那片淡蓝色的光晕之中。
预想中坚硬的撞击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粘稠、充满弹性的触感,仿佛坠入了一大团冰冷的、半凝固的胶质。下坠的势头被急剧缓冲,但那粘稠的胶质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带着一种活物般的恶意,试图渗透护体罡气,冻结他的血液,凝固他的思维。
程安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落入松脂的虫子,行动变得无比迟缓,连思维都仿佛要被冻结。他拼命挣扎,却收效甚微。怀中的光茧在那淡蓝色胶质的包裹下,光芒急剧闪烁,表面那暗金龙纹与猩红煞印的争斗似乎也受到了压制,变得迟滞起来。
就在这时,光茧内部,那一直承受着龙皇传承与煞印反噬双重冲击的孩子,似乎被外界这极致的冰寒与恶意彻底激发了最后的本能。
“咔……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从光茧表面传来。
一道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暗金与暗蓝交织的光芒从裂缝中疯狂溢出,如同被困已久的凶兽,撕裂了那粘稠的淡蓝色胶质!
“嘭!”
光茧彻底破碎!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威严、却又带着一丝新生稚嫩的磅礴气息,如同爆炸的冲击波,以孩子为中心悍然扩散!
程安被这股力量直接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后方那坚韧而冰冷的胶质壁垒上,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挣扎着抬头望去,只见破碎的光茧中心,孩子悬浮在半空(如果这粘稠的胶质中还有“空中”概念的话)。
他依旧闭着双眼,但小小的身躯似乎长大了一圈,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其下淡金色的经络若隐若现,如同最精美的琉璃器皿。他心口的光晕已然稳定下来,不再是单纯的暗蓝,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星河的暗蓝金色,旋转之间,带着一种古老而尊贵的韵律。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眉心之处,多了一个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暗金色龙鳞印记,与他之前在沉睡中一闪而逝的虚影一模一样!
那一直纠缠不休的猩红煞印,此刻被彻底压制在了光晕的最深处,颜色黯淡,如同被冰封的毒蛇,暂时失去了活性。
成功了?龙皇的传承,压制了那诡异的煞印?
程安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下一刻,这希望便被眼前的景象击得粉碎。
似乎是因为光茧破碎时爆发的力量过于强大,扰动了这片淡蓝色胶质空间的平衡,他们周围的“胶质”开始剧烈地波动、翻滚,如同煮沸的浓汤。紧接着,前方的“胶质”如同幕布般向两侧分开,露出其后方的景象——
那是一片更加广阔、更加令人心悸的空间。
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无尽的、缓缓旋转的淡蓝色冰雾。而在冰雾的中央,悬浮着一枚巨大无比的、如同眼球般的冰晶!
那冰晶通体呈现出极致纯净的淡蓝色,内部仿佛冻结着整个冰原的历史,无数细小的冰屑在其中沉浮、组合,演化出冰川移动、龙影翱翔、乃至文明兴衰的破碎景象。而在冰晶的最核心,是一点深邃如宇宙黑洞的暗蓝,正冰冷地、毫无情感地“注视”着刚刚闯入此地的两个不速之客。
一股远比龙皇威压更加古老、更加原始、更加接近世界本源规则的冰冷意志,如同无形的潮水,从那冰晶之瞳中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程安和孩子。
这意志中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观察微生物般的漠然与探究。
它才是这片葬神冰渊真正的核心!是那冰层深处低语的主人!是连龙皇骸骨都不得不沉眠于其阴影之下的存在!
孩子悬浮的身体在那冰晶之瞳的“注视”下,微微颤抖起来。他眉心的暗金龙鳞印记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似乎在抵抗那无处不在的意志渗透。他心口的暗蓝金光晕也加速旋转,与那冰晶之瞳散发出的同源而不同质的力量隐隐对抗。
程安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这种层面的威压下瑟瑟发抖,他挣扎着,想要靠近孩子,将他护在身后。
然而,那冰晶之瞳似乎对孩子的兴趣远大于他。那冰冷的意志绕过程安,更加集中地施加在孩子身上,仿佛在仔细分辨着他体内那新生的、混合了龙皇传承与未知晶核的力量,尤其是……那被暂时压制,却并未根除的猩红煞印。
片刻之后,那冰晶之瞳核心的暗蓝,微微闪烁了一下。
一道信息,并非语言,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认知的“理解”,同时浮现在程安和(或许还有)孩子的意识中:
*“……外来之种……皇之印记……污秽之痕……”
*“……平衡……已破……”
*“……归于……寂静……”
那意志做出了判决。
紧接着,周围那无尽的淡蓝色冰雾开始疯狂地向那冰晶之瞳汇聚,一股足以冻结时间、泯灭灵魂的绝对零度寒意,开始在那冰晶之瞳前凝聚!
它要将这打破此地平衡的“异物”,连同他体内那不稳定的力量与隐患,一同……彻底冰封!
程安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冲向孩子!
而就在这时,一直闭目悬浮的孩子,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瞳孔不再是纯粹的紫金色,而是化作了如同他心口光晕一般的暗蓝金色,眼底深处,倒映着那巨大的冰晶之瞳,以及其中那点深邃的暗蓝核心。
没有恐惧,没有茫然,只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冰冷的好奇,以及一丝……仿佛被冒犯了领地的、极其淡薄的不悦。
他看着那正在凝聚毁灭寒意的冰晶之瞳,小小的嘴唇未动,一个更加清晰、更加坚定的意念,如同雏龙的初啼,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这片意识的空间中回荡: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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