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她肩头时,指尖还残留着昨夜为陈小豆续灵引的麻木感。
慕倾月睁开眼,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根插在废墟里的钉子,没倒,也没动。雷龙鞭静静躺在袖中,断口处磨得发亮,像是随时能抽出一道电光来。她没急着收功,而是任由那点微弱的灵气在经脉里打转——系统休眠了,连个提示音都没有,现在每一分灵力都得自己抠。
“师姐。”苏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脚步很轻,怕惊扰她的调息,“他们来了。”
她没回头,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天边七彩灵舟排成长队,各派旗帜猎猎作响,领头的是天衍宗掌门令旗,后面跟着玄剑门、云霞阁、北冥药宗……几乎整个正道都在往这边赶。山门前已有弟子列阵迎接,香案摆了一排,玉碑也抬上了高台。
一场大戏要开场了。
“我这身行头,够不够上台?”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袍。血迹干成深褐色,裂口从左肩划到腰侧,袖口还缺了一角,是夜渊挡爆炸时被气浪掀飞的碎片割的。
“够。”苏逸声音有点抖,“比谁都够。”
她站起身,拍了拍灰,把袖子里的雷龙鞭往深处塞了塞。“那就走吧。别让他们等太久,我还约了凡人今天开工,日结灵石。”
高台早已搭好,设在祭坛旧址边缘,正对着初升的太阳。玉碑立在中央,金粉镌刻的字远远就能看见:“女强仙尊慕倾月,挽天倾于既倒,救万民于水火。”
底下人山人海。有修者,也有百姓。有人举着横幅,写着“仙尊永驻”,还有孩子抱着画像,画上的她穿着华服,脚踩祥云,手里拎着雷龙鞭当糖葫芦串。
她差点笑出声。
“这不是我。”她走到碑前,抬手一拂,灵力轻扫过“仙尊”二字,金粉簌簌剥落,留下空白,“我不飞升,也不打算当神仙。”
全场静了一瞬。
主持仪式的老长老颤巍巍上前:“此乃万众之心,铭刻史册,岂可……”
“铭刻可以。”她打断,“名字留下,称号拿掉。真正的英雄没机会站在这儿听你们喊万岁,他们躺在地底,或者变成了风。”
她转身,面对台下无数双眼睛:“如果真要记,就把所有战死的人名字都刻上去。南翼小队三十七人,医阁残部二十一人,连陈小豆他师父也算上——一个都不能少。不然这碑,不如拿来压泡菜坛子。”
人群先是沉默,接着不知谁先跪下,一个接一个,低下了头。
她没受这一礼,反而退后半步,站到了玉碑侧面。
仪式继续。新任宗主代表正道授予她“玄灵守护使”称号,说是临时职衔,实则权柄通天,可调用六大门派资源。她接过令牌,随手塞进怀里,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以后报销灵石方便点。”她嘀咕,“上次买回春丹差点被系统拉黑。”
就在众人以为仪式将尽时,高台边缘的空气忽然扭曲了一下。
夜渊站在那儿,一身黑袍未换,脸色仍有些苍白,右臂垂着,显然伤还没好利索。他没走正道,是从魔域裂隙直接穿过来的,脚下踩着一缕残存的魔气,像条褪色的围巾。
“魔尊!”有人怒吼,“擅闯圣地,该当何罪!”
结界阵纹瞬间亮起,数十道灵力锁链从地面窜出,直逼他咽喉。
“收起来。”慕倾月抬手,声音不大,却压住了全场喧哗,“他流的血,和我们一样红。”
她没看他,也没靠近,只是站在原地,仿佛那道身影不过是晨风里的一粒尘。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空气变了。
夜渊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确认她是不是真的站着,有没有偷偷倒下。
她仰头看向太阳。光线刺得眼角微酸,但她没眨眼。
“今天不是终点。”她说,“也不是什么封神台。荣耀这种东西,放久了会生锈。它不该属于过去,而该铺在路上。”
她顿了顿,声音忽然冷了几分:“我知道你们想把我供起来,烧香拜一拜,然后回去该争地盘争地盘,该抢资源抢资源。但我警告你们——别以为这场仗打完了。”
台下鸦雀无声。
“邪道不会一夜消失,人心也不会突然变好。”她扫视全场,“我会盯着。谁要是敢踩着死人尸骨往上爬,我就把他从台阶上踹下去,哪怕他是掌门,是长老,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她抬起手,掌心浮现一道伤疤,正是昨夜为陈小豆施术留下的。“这孩子的灵根是我接的,他的命是我的功德债。以后每一个因战乱断道基的弟子,每一寸被邪气污染的土地,都是我的账本。我不退休,不升仙,也不写回忆录。”
最后,她终于转向夜渊的方向。
两人视线相撞,一瞬即分。
“至于他。”她淡淡开口,“他救过正道的人,也替我们挡过劫。你们要杀他,就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没人再敢动。
朝阳完全升起,照在她背后,影子拉得很长,几乎与玉碑齐平。
她站在高台边缘,风吹起破碎的衣角,像一面不肯降的旗。
远处,第一批凡人已经开始清理战场,老农吆喝着村里的壮丁搬石头,女人背着竹筐捡碎瓦。有个小孩跑过来递糖,她接过,放进怀里,说下次请他吃整盒。
苏逸站在她身后,低声问:“师姐,接下来去哪儿?”
她没回答,只是望着远方。
山外有山,云中有路。
她的手指缓缓抚过袖中雷龙鞭的断口,金属边缘割得指腹生疼。
这一刻,她不是被供奉的英雄,也不是被传颂的仙尊。
她只是一个还没收工的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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