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外的风沙似乎永无止息,卷着细碎的雪沫,打在脸上生疼。关楼内,炭盆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将领眉宇间的凝重。
萧逐渊指尖在粗糙的军事舆图上划过,最终落在关外百里处,一片被标注为“黑石谷”的区域。几日来的试探交锋与斥候舍命传回的情报都指向那里——戎族大军的主力并未强攻玉门关,反而在黑石谷一带构筑工事,更有多股强烈的、类似之前遭遇的黑袍指令源波动从谷内传出,如同蛰伏的毒蛇,不断汇聚着力量。
“他们在等。”萧逐渊声音冷冽,紫眸深处寒光流转,“等一个时机,或许是在积蓄更多的黑气傀儡,或许……是在等那位一直未曾露面的‘大萨满’。”
他抬眸,看向麾下诸将:“我们不能等。被动防守,只会被他们慢慢耗死。必须主动出击,在他们力量完全集结之前,捣毁黑石谷!”
“王爷,黑石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敌情不明,恐有埋伏……”一位老成持重的将领面露忧色。
“正因如此,才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萧逐渊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传令,三军备战,三日后,兵发黑石谷!此战,不留后手,力求毕其功于一役!”
他的决断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众将凛然,皆知这将是一场决定西线命运,乃至影响整个北疆战局的决战,纷纷领命而去,关墙内外,战争的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
帝都,皇宫,长春宫偏殿。
熏香淡雅,暖阁如春。谢清晏斜倚在铺着柔软狐裘的软榻上,脸色比前些日子更显苍白几分,孕吐的反应似乎加剧了,连御膳房精心调制的清淡膳食也难以下咽。
苏玉绾坐在榻边,亲自端着一碗温热的燕窝粥,用小银匙轻轻搅动,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清晏,多少用一些。你如今身子不同往日,万万不能大意。”她声音温柔,带着皇后特有的端庄,却又流露出真切的关怀。
少年天子萧启明也坐在一旁,小脸绷得紧紧的,看着谢清晏苍白虚弱的样子,眼中满是紧张。他虽年幼,却也隐约知晓皇婶腹中孕育着何等重要的血脉。
“皇婶,您要好好的,等皇叔打了胜仗回来。”他小声说道,带着孩童最纯粹的祝愿。
谢清晏心中暖流涌动,强撑着精神,对帝后露出一个安抚的浅笑:“让陛下和皇后娘娘忧心了,我无妨,只是近日有些倦怠。”她接过粥碗,勉强用了小半碗,便实在无法下咽。
前几日一次议事时,她突然眩晕,几乎站立不稳,被御医诊出滑脉。消息虽被帝后第一时间严密封锁,仅限于极少数心腹知晓,但萧启明与苏玉绾对她的照顾却立刻提升到了最高规格。苏玉绾更是以“宫中更有良医,便于照应,亦可免王妃独居王府,劳心劳力”为由,几乎是半强制地将她接入了宫中长春宫静养。
谢清晏明白帝后的苦心。靖王妃有孕,在此多事之秋,既是莫大的喜讯,也可能成为众矢之的。留居皇宫,由帝后亲自看护,不仅能得到最好的照料,更能杜绝一切外界可能的非议与暗算。这是对她和孩子的保护,也是对远在西线的萧逐渊最大的支持。
“前线战事吃紧,王爷即将与敌决战,我却在此时……”谢清晏轻抚着小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她能感觉到,腹中那小小的生命似乎能感知到外界的紧张,近日来越发不安分,连带她自身对能量的感知也变得更加敏锐而……脆弱。
“莫要说这等话。”苏玉绾握住她微凉的手,语气坚定,“你安心养胎,便是对王爷,对朝廷最大的功劳。朝中政务,有陛下与本宫,还有诸位阁老,断不会出乱子。你只需顾好自己与我们这小侄儿便好。”
萧启明也用力点头:“皇婶放心,朕每日都认真批阅奏章,不懂的就问太傅和皇婶(指苏玉绾),定不会让皇叔和皇婶失望!”
看着眼前真心关怀自己的帝后,谢清晏心中感念。她收敛心神,知道此刻自己最重要的“战场”就在这腹中。她必须尽快调整好状态,不仅是为了孩子,也因为她有一种预感,这场决战,或许会需要她某种形式上的“参与”。
她闭上眼,尝试运转体内那独特的“理解”之力,不再试图压制孕期的种种不适,而是去包容、去疏导,去感受那新生命与自身力量、与远方帝气之间玄妙的联系。渐渐地,一种奇异的平衡感开始建立,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精神却清明了许多,甚至能更清晰地捕捉到那来自西线方向的、属于萧逐渊的煌煌帝气,正如同不断积蓄的雷霆,引而不发。
***
玉门关,决战前夜。
萧逐渊独自立于关楼,遥望黑石谷方向。夜空无星无月,只有浓厚的乌云低压,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雪。他能感觉到,谷内汇聚的黑暗力量越来越庞大,充满了暴戾、混乱与一种……近乎虔诚的疯狂。那不仅仅是太始残念的本能侵蚀,更像是有组织、有目的的献祭与召唤。
他心口那枚融入的铜钱帝气,今夜异常活跃,并非警示,而是一种近乎“渴望”的悸动,仿佛感应到了同等级别的、源自太古的对手。
“大萨满……”萧逐渊低声念着这个称呼,眼中紫芒炽盛。他几乎可以确定,那位一直隐藏在幕后的北狄最高祭司,此刻就在黑石谷。而对方的依仗,绝不仅仅是这些黑气傀儡。
他转身,走向军械库。那里,最新一批由帝都紧急运送来的“共鸣破障弩”和特制箭矢已经到位。工匠们正在做最后的检查和调试。弩身冰冷的金属光泽,与箭簇上精心雕刻的、蕴含着谢清晏“秩序真意”的微缩符文,在火把映照下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萧逐渊拿起一架破障弩,手指拂过那些繁复而精密的纹路,仿佛能感受到远方妻子倾注其中的智慧与心血。他冷峻的面容上,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柔和。
“清晏,等我。”他在心中默念,将那份牵挂与承诺深藏于眼底,化作更坚定的战意。
次日黎明,天色未明,风雪骤起。
玉门关沉重的城门在风雪呼啸中缓缓开启。玄甲骑兵如同沉默的钢铁洪流,踏着积雪,无声地涌出关外。队伍的最前方,萧逐渊一骑当先,玄色王袍在风雪中狂舞,周身紫气缭绕,如同暗夜中唯一的光源,引领着大军,义无反顾地刺向那片孕育着黑暗与毁灭的雪原山谷。
决战,伊始。
而在帝都深宫,暖阁之内,谢清晏于睡梦中忽然惊醒,手下意识地覆上小腹。那里,生命的悸动与一种跨越了千山万水的、源自血脉灵魂的共鸣,让她清晰地感知到——他,出发了。
风雪漫卷的雪原之上,晨光熹微,却撕不开浓重的乌云。光明与黑暗,秩序与寂灭,即将在这片冰封的土地上,展开最激烈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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