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来自箭镞录音装置的冰冷电子笑声,如同跗骨之蛆,在烬炎庄死寂的谷场上空盘旋了许久,才被呼啸的山风吹散。寒意却如同实质的冰水,渗进了每个人的骨头缝里。普罗米修斯,那个藏在所有血腥与阴谋背后的幽灵,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露出了它嘲弄的獠牙。它不在乎殷厉的生死威胁,它享受的是猎物在陷阱中挣扎的姿态。
谷场上的人群久久没有散去,也没人说话。沉默像沉重的石头压在胸口。石猛捏着斧柄的指节发白,陈岩望着残破的寨墙,眼神空洞。就连刚烈如火的炎夫人,也罕见地抿紧了嘴唇,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凝重。
“都散了吧。”最终还是江照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的声音依旧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该修墙的修墙,该警戒的警戒。天塌不下来,塌了也有高个子顶着。”她的目光扫过林燃冰冷沉默的侧影,又扫过那些脸色煞白的村民,“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人群这才如同被惊醒,带着残留的恐惧和茫然,默默散开。谷场上只剩下核心的几人和那五个被救回后一直昏睡、小脸苍白的孩子。
“云瑶,”江照看向脸色同样不好的云瑶,“孩子们交给你了。想办法让他们至少开心一点。”她的声音低沉下去,“他们经历的,够多了。”
云瑶看着被临时安置在草席上、呼吸微弱的孩子,用力点了点头,眼圈还是红的,但眼神已经坚定起来:“嗯!交给我!”
接下来的两天,烬炎庄像一台被强行上了发条的机器,在压抑中高速运转。石猛和陈岩带着人,几乎是发了疯般修补破损的城墙,每一块石头都敲得震天响,仿佛要把所有恐惧和愤怒都砸进去。赵铁山和他的铁衣门弟子主动承担了最外围的巡逻警戒,简陋的铁刀磨得雪亮,眼神锐利得像鹰。
林燃的伤势在炎夫人精纯的焚天真元辅助下,恢复速度快得惊人。她依旧沉默,大部分时间都在城墙最高处盘膝而坐,膝上横着那柄断剑寂火,如同与冰冷的石头融为了一体。只有偶尔望向断魂崖方向时,眼中一闪而逝的寒芒,比剑锋更冷。她在积蓄,积蓄着足以斩断一切枷锁的力量。
而庄子深处,靠近云瑶暂时安置孩子们的小院附近,却奇异地飘荡起一丝与整个庄子肃杀气氛格格不入的烟火气?
黎昼的窝棚实验室旁边,支起了一个用几块大石头临时垒成的灶台。灶台上架着一个奇形怪状、由各种废弃金属管、能量电池和机甲残骸碎片拼凑出来的大家伙——主体是个可以旋转的铁架子,下面是用废弃能量炉改装的加热源,旁边还连着几个滋滋冒着电火花的控制器。黎昼正满头大汗地蹲在旁边调试,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
“黎姑娘,这真能行?”一个负责庄子伙食的大婶,看着那怪模怪样的铁架子,又看看旁边堆着的、庄子里仅存的一点风干肉和野菜,一脸担忧。这点口粮,可经不起糟蹋。
“放心吧王婶!”黎昼拍着胸脯,信心满满,“这是我最新发明的全自动恒温灵能烤肉架!绝对省时省力!味道均匀!解放劳动力!陆屿给我的手册里有类似原理。”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串好的肉块往铁架子上挂,又手忙脚乱地去按控制器上几个闪烁的按钮。
滋啦——!
一股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几块挂在最靠近加热源的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冒烟!
“哎呀!糊了糊了!”王婶心疼得直拍大腿。
“呃…功率调大了点…”黎昼手忙脚乱地调小能量输出,铁架子开始慢悠悠地转动起来。剩下的肉总算没立刻变焦炭,但也滋滋冒着油,颜色迅速变深。
与此同时,小院里却传出孩子们久违的、细弱却真实的笑声。
云瑶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身边围着那五个已经能坐起来、但小脸依旧没什么血色的孩子。她手里拿着几张普通的、有些泛黄的草纸。神奇的是,在她指尖流淌的柔和星辉照耀下,那平平无奇的草纸仿佛拥有了生命,随着她手指灵巧的翻折,一只活灵活现、翅膀上闪烁着点点微光的纸鹤,出现在她掌心。
“哇…”最小的女孩二丫,睁大了眼睛,怯生生地伸出手指,想去碰触那星光纸鹤。
“别怕,它不会咬人。”云瑶温柔地笑着,将纸鹤轻轻放在二丫摊开的小手上。星光纸鹤微微颤动,翅膀上的光点如同呼吸般明灭,映着二丫惊喜的小脸。
“云姐姐,我也要!”其他孩子也被吸引,暂时忘记了身体的虚弱和那些可怕的记忆,纷纷围拢过来。
“好,都有。”云瑶的笑容像破开阴云的阳光,温暖而充满力量。她耐心地教孩子们折着最简单的小船、星星。虽然孩子们折得歪歪扭扭,但在她指尖流泻的星辉点染下,每一个歪斜的折纸都焕发出微弱却纯净的光芒,像一颗颗小小的星辰落在他们掌心。
“这是星光魔法哦,”云瑶轻声说,声音如同温柔的夜风,“带着它,黑暗就不会那么可怕了。就像天上的星星,再黑的天,它们也会亮着。”
孩子们小心翼翼地捧着各自发光的折纸小船、星星,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属于他们这个年龄的、纯粹的希冀和一点点微弱的光彩。那点点微光,在这肃杀沉重的庄子里,显得如此珍贵,像荒漠中的清泉,无声地滋润着看到这一幕的每一个大人疲惫紧绷的心。连巡逻经过的赵铁山,看到院中景象,紧绷的嘴角都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一瞬。
然而,庄子的另一角,江照临时征用的一间还算完好的石屋里,气氛却凝重如冰。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张粗糙的木桌。桌上摊开着几份用炭笔绘制的地形草图,以及黎昼之前从箭矢上拆下来的那个微型录音装置残骸。江照闭目凝神,强大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蛛网,以她为中心,谨慎而极致地向外延伸、探查。她的指尖,按在黎昼那个屏幕碎裂的探测器上,探测器正连接着录音装置的接口。
一丝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能量波动,被江照的精神力精准捕捉,再通过探测器进行复杂的放大、过滤和解码。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这工作极其耗费心神。
突然,江照猛地睁开眼!探测器屏幕上,原本杂乱无章的波形图猛地跳动,被强行解析出一段极其复杂、层层加密的能量信号!信号源并非单一,而是三个!正从不同的方向,朝着同一个坐标——寂剑谷高速移动!
“截获了!”江照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冰冷的锐利,她迅速在炭笔地图上标注,“第一股,东北方向!能量特征狂暴、混乱,带有强烈的土系灵力波动和血腥气!是乘风宗的主力!人数不下两百!有重型灵力波动反应!”
“第二股,正东方向!信号冰冷、有序、高度统一!是铁卫!数量约五十!移动速度极快!携带高能量武器反应!”
她的笔尖重重顿在西北方向,眉头紧锁:“第三股最诡异!信号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带有强烈的空间扭曲感和非生命体的特征!数量不明!移动方式无法锁定!像幽灵!目标同样指向寂剑谷!”
三股势力!乘风宗、铁卫、以及一股神秘莫测的机械力量!如同三支致命的箭矢,正从不同方向射向烬炎庄这个风暴之眼!
“普罗米修斯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炎夫人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看着地图上的标注,火红的眸子燃烧着怒火,“想把我们和问剑宗最后的火种,一起碾碎在寂剑谷!”
“通知所有人,准备死战!”江照当机立断,声音斩钉截铁,“加固城墙!所有老弱妇孺撤入后山地窖!能拿得动武器的,全部上墙!石猛!陈岩!赵门主!”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刚刚因孩子们的笑声和黎昼的烤肉架而稍有缓和的庄子,瞬间再次被战争的阴云笼罩!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肃杀!
而此刻,窝棚实验室旁,黎昼的全自动恒温灵能烤肉架终于进入了稳定状态——架子慢悠悠地转着,上面挂着的肉块大部分呈现一种均匀的、焦炭般的黑色,只有少数几块边缘还带着点可疑的粉红。一股浓郁的、混合着焦糊和油脂的奇异气味弥漫开来。
“呃…好像火候还是有点难以掌控…”黎昼挠着头,看着王婶欲哭无泪的表情,有点心虚。她蹲下身,想去检查一下那个用废弃能量炉改装的核心加热部件,手刚碰到那金属外壳——
嗡…嗡嗡…
一股极其轻微、带着特定频率的震动感,突然从指尖传来!
黎昼的动作瞬间僵住!这震动这频率好熟悉!
她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根一直小心保存的、边缘锋利的金属羽毛!将羽毛的根部,轻轻贴在那个还在散发着余温的烤肉架核心部件上!
嗡…嗡嗡嗡…
羽毛根部,竟然与烤肉架的核心部件,产生了完全同步的、细微却清晰的共振!
黎昼的小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同源能量波动!”她失声低呼,声音带着巨大的惊恐,“这核心用了血池洞机甲残骸的零件!它的能量残留和追踪羽毛还有普罗米修斯的信号是同一个频段的!它在运转时会像灯塔一样暴露我们的位置!”
她之前所有的改造,所有试图利用敌人废料的小聪明,此刻都变成了致命的破绽!那个烤肉架,那个她引以为豪、想给压抑的庄子带来一点便利和烟火气的发明,此刻就像一个巨大的信号发射器,忠实地向敌人宣告着——烬炎庄就在这里!
就在这时!
咔嚓——!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铅灰色的厚重云层,瞬间照亮了残破的庄子、忙碌备战的人群,也照亮了黎昼那张毫无血色、充满惊恐和自责的小脸!
紧接着!
轰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雷鸣,如同天神愤怒的战鼓,在头顶轰然炸响!仿佛要将整个天穹都震塌下来!
豆大的、冰冷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就连成了密集的雨幕!天地间一片混沌!
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
谷场上,刚刚点燃准备做晚饭的几堆篝火,被狂暴的雨水瞬间浇灭,冒出大股呛人的白烟。王婶看着烤架上彻底报废、被雨水冲刷着的焦黑肉块,欲哭无泪。孩子们被惊雷吓得缩在云瑶怀里,刚刚折好的星光纸鹤被雨水打湿,光芒黯淡下去。
混乱、压抑、冰冷,伴随着无情的暴雨,瞬间吞没了整个烬炎庄。
在这片混沌的雨幕和庄内因惊雷和暴雨引发的短暂骚动中,城墙最高处。
林燃缓缓站起身。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头发、她的衣衫,顺着她冷硬的脸颊线条流淌而下。但她仿佛毫无所觉,如同一尊矗立在风雨中的石像。
她低下头,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滴落。完好的右手,从怀中抽出一块粗糙、但还算干净的麻布。然后,她极其缓慢、极其专注地,开始擦拭横在膝头的断剑寂火。
雨水冲刷着剑身,灰白色的剑痕在雨水的浸润下,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冰冷的微光。布帛摩擦着冰冷的金属,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震耳欲聋的雷雨声中,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紧的韵律。
一下,又一下。擦去并不存在的尘埃,擦去连日征战的疲惫,擦去所有犹豫和杂念。只留下最纯粹、最冰冷的杀意,在剑锋上凝聚。
雨幕在她身后拉成一片模糊的水帘。两道同样沉默、同样挺拔的身影,如同磐石般出现在她身后左右。
左边,是炎夫人。火红的劲装被雨水打湿,紧贴着身躯,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线条,却丝毫掩不住那份灼热如岩浆的战意。她怀抱赤红长剑焚天,雨水落在剑鞘上,腾起丝丝缕缕的白气,如同燃烧的怒焰被雨水压制,却随时可能爆发焚天之势。
右边,是赵铁山。粗布短褂湿透,紧紧贴在虬结的肌肉上。他没有华丽的武器,只有腰间一把磨得雪亮的铁刀。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流下,混合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他沉默地按着刀柄,眼神如同淬火的铁,坚定,无畏,视死如归。
雨水冲刷着城墙,冲刷着残破的庄子,也冲刷着城墙上这三道沉默伫立、在漫天雨幕中如同三柄即将出鞘利剑的身影。
暴雨如注,雷声滚滚。烬炎庄在冰冷的风雨中飘摇,而风暴的中心,死寂的杀意已然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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