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的声音在书房门外停顿了片刻。
裴书文(祁同伟)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声。他维持着靠在椅背上的姿势,目光落在虚掩的门缝上,脸上是精心调整过的、混合着生理性疲惫与心事重重的神色。
门,终究没有被推开。那脚步声迟疑了一下,转而走向了主卧室的方向,随后是房门不太温柔的被带上的闷响。
梁璐没有进来。
裴书文紧绷的肩线微微松弛,但心底却并无多少轻松。梁璐的这种态度,恰恰说明了两人关系的冰点。她或许听到了书房动静,但连最基本的过问都缺乏兴趣,这种冷漠比争吵更显隔阂。
不过,眼下这反而给了他需要的清净。当务之急,是将“病休”这件事坐实,并观察各方的初步反应。
他重新坐直,将注意力放回电脑屏幕。邮件已显示“发送成功”,但这只是第一步。在体制内,任何重要的程序,尤其是像他这种级别干部的病休,必须要有后续的、符合规范的跟进。他需要给几个关键人物去电话,亲自说明情况,这既是礼节,也是一种姿态。
第一个电话,他打给了自己的直接上级、也是最大靠山——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高育良。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传来高育良那标志性的、带着些许儒雅和沉稳的声音:“同伟啊,这么晚了,有事?” 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这么晚了”几个字,隐约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或许还有对祁同伟近来一些冒进举动的不满残留。
裴书文立刻调整呼吸,让声音听起来更加虚弱和沙哑,带着浓浓的歉意:“老师……对不起,这么晚打扰您休息。我……我刚刚给省委和厅里发了病休申请邮件,觉得必须亲自向您汇报一下。”
“病休?”高育良的语气透出明显的意外和一丝关切,“怎么回事?白天见你还好好的。” 这关切里有几分是出于师生情谊,有几分是出于对自身政治力量损失的担忧,裴书文暂时无法分辨,但有关切就是好事。
“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一直没休息好,”裴书文(祁同伟)斟酌着词句,语速缓慢,“晚上在家突然觉得心口发闷,喘不上气,眼前发黑,差点……医生朋友电话里初步判断,可能是突发性心肌炎的前兆,要求我必须立刻停止工作,绝对静养,全面检查。”
他刻意强调了症状的突发性和严重性(“眼前发黑”、“差点……”),并将诊断推给不存在的“医生朋友”,以增加可信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高育良再开口时,语气凝重了许多:“心肌炎?这可不是小事!同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马虎不得!工作上的事,暂时放一放,健康第一。”
“谢谢老师关心。”裴书文适当地流露出一丝感激和脆弱,“厅里日常工作我已经交代王海同志暂时主持,重大事项他会随时向您和我电话汇报。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倒,给老师添麻烦了,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他这话说得很有技巧,既表明了工作已做安排(显示负责任),又点出了“节骨眼”(暗示自己清楚沙瑞金到任在即的敏感时期),最后表达歉意以博取同情。
高育良果然语气缓和了不少:“哎,这说的什么话!生病不由人,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安心养病,不要多想。厅里的事情有王海,政法委这边有我。检查一定要做彻底,需要联系北京的专家,我帮你打招呼。”
“让老师费心了。我会安心养病,尽快恢复,不给组织添负担。”裴书文恭敬地回应。
“嗯,好好休息。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电话。”高育良又叮嘱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与高育良的通话,比预想中顺利。老师的态度表明,尽管之前有不满,但基本的护犊之心还在,这为后续修复关系留下了空间。
接下来,是更棘手的一个电话——打给常务副厅长王海。王海是厅里的老资格,业务能力强,但一直被祁同伟压着一头,两人关系微妙。此刻将权力暂时移交给他,既是遵循程序,也是一次试探。
电话接通,王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甚至带着几分刻板:“祁厅长。”
“王厅,这么晚打扰了。”裴书文用同样虚弱的声音说,“我刚给省委和厅党委发了邮件,因身体原因,需要病休两周。厅里的日常工作,就辛苦你暂时主持一下。”
王海显然也收到了邮件,但听到祁同伟亲自确认,还是有些震动:“厅长,您这……身体要紧吗?厅里的事情您放心,我会按照程序办好。您安心休养。”
“谢谢。”裴书文说,“近期各项工作,特别是维稳和队伍建设,一定要抓紧抓实,不能出任何纰漏。有重大事项,随时向我和高书记汇报。” 他这话既是交代工作,也是提醒王海,谁才是真正的负责人,以及更高层还有高育良看着。
“明白,请厅长放心!”王海的回答滴水不漏。
结束与王海的通话,裴书文略作沉吟,决定不给赵瑞龙打电话。主动打过去,显得心虚,也容易在电话里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不如等对方找上门,再见招拆招。他只需要确保,当赵瑞龙联系他时,他能有一个毫无破绽的理由。
做完这些,一阵强烈的疲惫感再次袭来。这一次,不全是伪装。穿越后高度紧张的精神,梳理复杂局面的心力消耗,都让这具身体感到了真实的倦怠。
他关闭电脑,起身离开了书房。客厅里依旧空荡冷清,主卧室的门紧闭着。他走到次卧——这是原主祁同伟经常独自休息的地方,简单洗漱后,躺在了床上。
黑暗中,他睁着眼睛,毫无睡意。汉东省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图,如同蛛网般在他脑海中清晰呈现:
最高点,是即将空降的沙瑞金,代表着未知与变革。
下面,是盘根错节的赵立春——赵瑞龙体系,是他当前最危险的“负资产”。
高育良及其关联的“汉大帮”,是他需要紧紧依靠,但又必须小心引导,避免其重蹈覆辙的“核心资产”。
李达康为首的“秘书帮”,是明显的对立面。
而梁璐及其背后的梁家,则是那个被原主废弃,亟待修复和激活的“潜在资产”。
还有陈岩石、侯亮平、陈海、季昌明、易学习……这些或明或暗的角色,都将在这盘大棋中发挥各自的作用。
而他,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必须利用信息优势,像最高明的棋手一样,在这些势力间闪转腾挪,合纵连横。第一步“刹车”,第二步“病休”,都是最基础的“活棋”,是为了避免在开局阶段就因原主的臭棋而崩盘。
接下来的“手筋”,在于如何利用这两周时间,下出妙手。
首要的,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攻克梁璐这个堡垒。这不仅关乎后方稳定,更关乎能否借助梁家的资源,对冲赵家的压力。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技巧,不能急,不能躁,要像春风解冻一样,慢慢来。
其次,是要让高育良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变化”。这不单是靠一次病休电话就能实现的,需要寻找合适的契机,进行更深入的交流,展现思想上的“成熟”。
还有赵瑞龙那边的诘问,必须准备好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
思绪纷繁,不知过了多久,裴书文才在极度的精神疲惫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他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窗外天光已亮,看来这一觉睡得颇沉。
他拿起手机,看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归属地是京州。
裴书文的心微微一紧,迅速清醒过来。他清了清嗓子,让声音听起来依旧带着病后的沙哑和虚弱,然后接听了电话。
“喂,哪位?”他问道。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带着几分轻佻和不容置疑意味的声音,正是赵瑞龙:
“祁大厅长,听说您病了?怎么样,严不严重啊?兄弟我可担心得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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