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公安厅,第九层,特别技术保障中心。
这里的空气仿佛永远保持着恒定的温度和湿度,过滤掉了外界的喧嚣与尘埃。巨大的电子屏幕上,省域地图与各种数据流交织显示,如同一个精密仪器的控制中枢。程度坐在他的“堡垒”里,目光如炬,扫视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信息摘要。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静,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他正在处理不寻常的信息。
加密通讯器发出了特有的低频震动。程度看了一眼代码,立刻接通,声音平稳而简洁:“厅长,我是程度。”
“说话方便?”祁同伟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比平日更显冷峻。
“方便,厅长请讲。”
“我这边收到一些零星反馈,”祁同伟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如同在部署一场紧急行动,“有两件事,需要你立刻核实,重点评估。”
“请厅长指示。”程度的手指已经放在了键盘上,准备记录关键点。
“第一,关于侯亮平。”祁同伟说出这个名字时,语调没有任何变化,但程度能感觉到那名字背后蕴含的分量,“信息显示,他近期在最高检那边,活动轨迹有些异常。接触了一些非其本职工作的领域人士,包括几位专注于经济犯罪和资本流动分析的专家、学者。他在查什么?或者,他在准备查什么?我要知道他的真实动向和关注焦点。”
程度心中微微一凛。侯亮平,这个名字在汉东公安系统内部,尤其是在他们这个核心圈层里,是一个特殊的符号。曾经的对手,如今的“闲职”人员,但其背后潜在的能量和其妻钟小艾的家族背景,让人无法忽视。任何与侯亮平相关的异常,都值得最高级别的警惕。
“明白。我会立即调取侯亮平近期在京的公开活动记录、通讯记录(在合法合规范围内可获取的部分),并分析其接触人员的背景和关联领域。重点研判其行为是否超出正常范围,是否存在特定调查指向。”程度迅速复述并细化了指令。
“嗯。记住,要绝对隐秘,不能留下任何不必要的痕迹。”祁同伟强调,“第二件事,更模糊,但也可能更关键。有迹象表明,可能存在第三方力量,在暗中调查与……旧赵家有关联的一些企业和资产情况。调查方式很专业,也很隐蔽,似乎不是官方渠道。来源不明,动机不明。我要你动用所有资源,摸清这股调查力量的底细。是谁在查?查的是什么具体目标?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旧赵家!程度的神经瞬间绷紧。赵立春时代虽然过去,但其留下的盘根错节的关系和庞大的利益网络,就像是深埋在地下的雷区,任何不经意的挖掘都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爆炸。有人在不通过官方渠道私下调查,这本身就极其可疑,要么是寻仇,要么是别有用心,要么……就是更危险的政治试探。
“第三方调查……”程度快速思考着,“厅长,是否需要启动我们的‘深度清扫’程序?对相关历史遗留节点进行再次加固?”他指的是对那些可能与旧案有牵连、但目前处于不稳定状态的人员或企业进行“提醒”或“处理”。
“暂时不需要。”祁同伟否定了这个更激进的提议,“动静太大会打草惊蛇。当前首要任务是搞清楚对手是谁,意图何在。先侦察,后判断,再行动。你的任务是织网,把这只可能存在的‘鼹鼠’给我挖出来!”
“明白!我会立即部署,利用大数据分析、线人网络和特殊技术手段,交叉验证,追查这股调查力量的源头、路径和目标。同时加强对相关敏感企业和人员的被动预警监测。”程度清晰地汇报了行动计划。
“很好。”祁同伟的声音稍微缓和了一丝,但依旧凝重,“程度,这两条线,看似无关,但你要有联系起来的意识。侯亮平的经济犯罪研究兴趣,第三方对赵家旧账的调查……这世上的事,巧合不多。我要你在调查中,特别注意是否存在任何可能的交叉点或间接关联。”
程度的思维立刻被拓展了。厅长的直觉总是如此敏锐!将侯亮平的异常与神秘的第三方调查联系起来,这个视角非常关键。如果侯亮平不是在凭个人兴趣研究,而是与某个外部调查力量里应外合呢?或者,第三方调查的发现,是否会通过某种渠道,最终成为侯亮平可以利用的“弹药”?
“厅长,我明白了!我会将这两条线索并案分析,寻找潜在关联。重点排查侯亮平是否与已知的民间调查机构、特定背景的媒体人或海外信息渠道存在隐秘联系。同时,分析第三方调查的目标,是否与侯亮平可能关注的领域存在重叠。”
“嗯。思路是对的。”祁同伟肯定了程度的判断,“记住,我们现在是坐在了更高的位置上,但也意味着我们成了更多人瞄准的靶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侯亮平是一支可能复燃的明火,而那个看不见的第三方,可能就是试图点燃这堆火的暗风。你的‘防火墙’,必须能同时阻隔明火和暗风。”
“请厅长放心!程度保证完成任务,确保任何潜在风险都在可控范围内!”程度对着话筒,做出了坚决的承诺。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但也激起了更强的斗志。守护好当前的局面,就是守护他和祁同伟,乃至整个汉东新格局的未来。
通话结束。程度立刻陷入了高度紧张的工作状态。他首先调取了侯亮平近三个月来的全部可追踪信息。航班、高铁记录显示他基本在京;消费记录正常;公开的会议活动参与度不高。但程度很快发现,侯亮平近期通过内部系统,查询了大量与跨省经济案件、洗钱路径分析相关的案例卷宗和学术论文,其访问频率和深度,远超其当前岗位的需要。
更重要的是,通过一个隐秘的社交关系分析模型,程度团队发现,侯亮平在过去一个月内,与三位在金融监管领域和经济犯罪研究领域颇有建树的专家,有过非正式的会面或较长时间的电话沟通。这三位专家,都不是侯亮平日常工作需要接触的对象。
“兴趣转向经济犯罪……深度研究……接触专业领域人士……”程度在电子笔记上记录着关键词,“行为模式偏离常态,具有明确指向性。初步判断,侯亮平极有可能在私下进行某种与经济犯罪相关的秘密调查或准备工作。动机暂不明确,可能与汉东无关,但威胁等级需上调。”
紧接着,他启动了针对“第三方调查”的追查程序。他首先筛选了近期所有与“赵立春”、“赵瑞龙”、“赵家”、“山水集团”等历史敏感词相关的网络舆情、媒体报道和商业信息变更,但并未发现明显的异常公开调查迹象。
这说明,调查是在水下进行的。
程度动用了他的“耳朵”网络。他向几个安插在财经媒体、商业咨询、律所和商会中的高级线人发出了隐秘指令,要求他们留意近期是否有外部力量(非汉东本地)在暗中打听与旧赵家产业、尤其是那些经过转手、目前由他人代持或看似已无关联的资产情况。重点是调查者的身份背景、调查手法和具体目标。
同时,他命令技术团队,对几个可能与赵家历史有牵连、但目前法人已变更的“壳公司”或“关联企业”的注册信息、网站访问Ip、甚至其负责人的通讯记录(在合法边界内)进行反向追踪和分析,寻找异常访问或联络模式。
工作量巨大,如同大海捞针。但程度相信,只要对方动了,就一定会留下数字脚印或人际痕迹。
两天后,一条来自某顶级律所线人的加密信息,引起了程度的注意。信息称,约一周前,有一男一女两位自称是“南方某投资公司风控顾问”的人,以潜在的并购尽调为由,向该律所一位擅长公司法的律师咨询过几个问题,问题非常专业,但核心都隐约指向一家多年前曾与赵瑞龙旗下公司有过一笔不清不楚交易的建材企业。那家建材企业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但那两位“风控顾问”对历史旧账的兴趣,远超对当前业务的关注。线人觉得有些奇怪,但当时并未深究。
“南方某投资公司?风控顾问?”程度立刻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那股“第三方调查力量”的伪装。他下令:“立刻核查该投资公司背景!追踪那一男一女的身份和行踪!”
几乎是同时,技术团队也有发现。他们对一个几乎被遗忘的、曾为赵瑞龙处理过境外转账的空壳公司邮箱进行了监控(该邮箱早已废弃,但技术手段可以监测登录尝试),发现近期有来自境外代理服务器的新登录尝试,虽然对方技术高超,清除了大部分痕迹,但还是被程度的团队捕捉到了蛛丝马迹,Ip溯源显示跳板最终指向东南亚某国。
两条线索开始交汇!
程度立刻将“南方投资公司”的调查与这个境外登录尝试进行关联分析。虽然尚未有直接证据,但高度的专业性、对陈年旧账的兴趣、使用的隐蔽手段(包括可能的境外跳板),都指向这不是普通的商业调查!
而更让程度背后发凉的是,在进一步分析那家被问询的建材企业时,他猛地发现,这家企业的名字,似乎在前不久侯亮平私下查询过的某个跨省洗钱案的边缘资料中……出现过一次!虽然关联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程度此刻高度敏感的神经上,这一点点微弱的交集,不啻于一道闪电!
侯亮平在查经济案……第三方在挖赵家旧账……而两者之间,竟然存在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通过一家陈年建材企业的间接连接点?!
这会是厅长所说的“巧合”,还是……?
程度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不敢怠慢,立刻将初步调查结果、两条线索的进展以及那个惊人的微弱关联发现,整理成一份最高密级的简报,准备向祁同伟汇报。
祁同伟的警觉,得到了初步的印证。暗处,确实有风在动。而这股风,似乎正试图将过去的幽灵与现在的潜在对手,以一种危险的方式联系起来。
程度看着屏幕上错综复杂的关联图,眼神冰冷。他知道,狩猎,已经开始了。只不过,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身份,或许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他必须更快,更准,才能将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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